念佛三昧宝王论今译

〔唐〕紫阁山草堂寺沙门飞锡 撰
演莲法师 译

念佛三昧宝王论 述

述曰:昔云栖宏祖在日,深慕飞锡法师《宝王论》及妙叶禅师《念佛直指》二书,往往博诹,未获遘止。神庙末年,古吴万融老宿某,偶于乱楮中获一遗编,盖二书合刻也。磨灭之余,仅存墨影。韩朝集居士正知,与灵峰旭老人,后先梓而行之。及老人流通《净要》时,遂将二书双珏并荐。而《直指》前序,略载此缘,且若深惜其未入宏祖之慧照也。今刻《十要》,奉《宝王》次《十疑》之后。其论所云“念未来佛”,即信、愿二种资粮,故最为得要云。

【译文】

成时法师评述:当年云栖袾宏祖师在世日,深慕唐朝飞锡法师的《念佛三昧宝王论》,以及明朝妙叶禅师的《念佛直指》二书。曾经多次向人询问打听,但终究还是未能得到此二书。明朝神宗万历末年,古吴(今苏州)万融老大德,偶然于乱书摊中获一遗编,刚好就是《念佛三昧宝王论》和《念佛直指》二书的合刊本。但书本破旧,被磨损之余,仅存墨影依稀可见。韩朝集居士(其后出家名正知),与灵峰智旭老人,都曾经先后重新刻板而印行之。及至灵峰老人流通《净土十要》时,便将此二书如同一双美玉同时收之于中。而在《念佛直指》的前面序文中,灵峰老人略载此段因缘,并且深感惋惜此二书未能入于云栖袾宏祖师的慧眼朗鉴。今刻《净土十要》,奉置《念佛三昧宝王论》于《净土十疑论》之后。其论中所言及“念未来佛”,即是信、愿二种资粮,对修净土法门来说至为切要。

念佛三昧宝王论 自序

客有高信,至吾禅居,前礼致问,辞甚清逸。问吾曰:“修心之人,成道捷径。法华三昧,不轻之行。念佛三昧,般舟之宗。佥为无上深妙禅门者,愿闻其致。”对曰:“吾拱默九峰,与世异营。天书曲临,自紫阁山草堂寺,令典千福法华胜场,向三十年矣。希高扣寂,未有若君之所问者也。子将涉无生之龙津,欲图南以鹏举。吾不敏也,尝试论之。今则略开二十门,以明斯旨耳。”

【译文】

曾经有一位志向高远而颇具信心的客人,来到我的禅室,上前向我作礼致问。听其出言吐词甚为清新脱俗,并且态度很诚挚地向我请教说:“修心之人想要成就无上佛道,必须先求捷径。据我所知,通常捷径有二种:一是修法华三昧,注重效法常不轻菩萨之行。二是修念佛三昧,必须着重般舟的宗旨。此二者,都是称为无上深妙禅的法门。但我只知其名,不识其实,希望师父为我开示这其中的详细旨趣,俾有遵循。”

我回答说:“我原来住在九峰静修,几乎与世隔绝。没想到一道诏书降临,只得奉敕离开紫阁山草堂寺,入住长安千福寺法华道场,已经三十年了。从来志存高远而扣问之词深刻者,没有一人能如你之所问。你将由此涉入无生之妙道,如大鹏展翅而高飞。奈何我没有辩才无碍的智慧,只能尝试着为你论述。今则略开二十门,以说明其中旨趣。”

念佛三昧宝王论

上卷七门(念未来佛)

念未来佛速成三昧门第一

(速成念阿弥陀佛,一行三昧)

夫心之二也,生于群妄。群妄虽虚,惑者犹滞。滞之不释,圣以之忧。(今夫)玄韵畅而无说,(皆不可得。是以)法身空而具相。(无不是佛。)相之不明,说之不圆。(则具相)一味之旨,(无说。)绝言之路,讵可知其所归欤?三昧之宗者,欲令弱丧知不二法门,存乎语默。匪唯净名杜口,文殊兴赞而已矣。何则?夫帝网未张,千璎焉觌。(不念过现佛,岂知未来佛。)宏纲忽举,万目齐开。(既念过现佛,则知未来无不是佛矣。)浴大海者,已用于百川。念佛名者,必成于(一相之)三昧。一言以蔽,其在兹焉。亦犹清珠下于浊水,浊水不得不清。佛想投于乱心,乱心不得不佛。(何众生非佛耶?)既契之后,心佛双亡。双亡定也,双照慧也。即定慧齐均,亦何心而不佛,何佛而不心?心佛既然,则万境万缘无非三昧者也。而世上之人,多念过去释迦之月面,想现在弥陀之海目。如拔毒箭矣,如登快乐宫矣,吾亦以之为至教矣。独未闻念未来诸佛之聚日者,何耶?盖谓不了如来对众生之粗,说诸佛之妙,遂隔众生于诸佛之外。故不闻焉,孰肯念焉?《净名经》中,有嗅薝卜不嗅余香,花有著身不著身者,此是抑扬大乘也。抑小则置钵茫然,扬大则(大小)同游(于)不二。《法华经》决了声闻法,是诸经之王。(则)一切(香皆)薝卜,(大小俱)不著之旨明矣。苟非其人,则以诸佛为至尊也,众生为至卑也。高下出焉,群妄兴矣。敬傲立焉,一真隐矣。夫如是,必草芥万有,锱铢天下。慢幢已设,高倨棱层。目送飞鸿,心游青汉,不可屈也。则阻《维摩》“一切见敬,为供养中最”之文矣。又不信《楞伽经》说“如来藏自性清净,转三十二相入于一切众生心中。如大无价宝珠,垢衣所缠”,岂观城中最下乞人与难胜如来等无有异?若圆念三世佛,普观十方尊,则合夫理趣《般若》,“一切有情皆如来藏,普贤菩萨自体遍故”之文矣。贫女怀王,米在糠𥢶之旨,镜然可观,岂可罹此八慢之责哉?人皆侮未来玉毫,不敢侮过现金色。殊不知起罪之源,皆在于当来佛上,非已今佛上也。众生苟非,当佛焉在?若知母因子贵,米以糠全。有叶《法华》不轻之心,则念佛三昧,不速而成矣。

问曰:《法华》者法也,念佛者佛也。安得以法为佛,以佛为法,浩浩乱哉?

对曰:不乱也。元是一门,而谁为乱?夫芝术之药,列仙之子,昔各在天涯,则都无仙号。为人服其药,羽化云行。故药受“仙药”之名,人得“仙人”之称。人、药异也,其仙一也。若无圣人,谁与道游?法无佛悟,岂令自悟?法非佛不悟,念佛三昧生焉。佛非法不明,法华三昧起矣。一仙两称,俱得仙名。念佛、法华,同名佛慧。佛慧既同,则不轻、般舟无上深妙禅门,于兹悟矣。未始异也,复何乱哉?

【译文】

心分为二而不能专一的原因,是由于种种妄想分别。妄想分别虽然虚幻不实,但迷惑者仍然认假为真而生执著,又因执著不舍而起惑造业,所以我佛释迦为此而起大悲心。虽一代时教随机演畅玄妙的义理,却是说而无说;法身本来空寂而又具无量相。如果对实相之理不明,解说不圆,那么如来教法一味之旨趣(如来教法之理趣,唯一无二,故名一味),绝言之理路,又怎么可以让人知其所归呢?

修学念佛三昧的宗旨,是要使初发心的行者了知不二法门,存于语默之间,并非只是净名居士(即维摩诘)杜口、文殊菩萨兴赞而已。为什么呢?当帝释天的宝网尚未伸展,千颗璎珞宝珠怎能得见(喻不念过去、现在佛,岂知未来佛);宏纲忽然举起,万目便同时张开(喻既念过去、现在佛,则知未来无不是佛矣)。众流汇归大海,所以在大海中浴身的人,等于是已用过百川之水;是心念佛,是心是佛,所以称念佛名的人,必能成就一相三昧。一言以蔽之,其道理就在于此。如同将清珠置于浊水之中,浊水不得不化浊为清。把一句佛号投入散乱之心,散乱之心不得不转而为佛。既能契入一心之后,能念之心与所念之佛当下双亡,能所双亡就是定。而当摄心念佛时,又能了了分明,此为双照,即是慧。如是则定慧齐等均一,更有何心而不是佛,何佛而不是心呢?心佛既然不二,扩而充之,则万境万缘无不是一相三昧了。

然而世上之人,多是忆念过去释迦牟尼犹如清净满月的佛面,观想现在阿弥陀佛如同澄清大海的绀目。以这种方法而拔除烦恼毒箭,而得解脱自在如登快乐宫,我也以为这是至极之教啊。唯独未闻有人忆念观想未来诸佛之身同样相好庄严,光逾聚日。这是为何呢?只是因为不能了知如来善巧方便,相对众生的粗陋之身,而说诸佛的妙相庄严,于是便将众生隔于诸佛之外。因此也就不闻有人念未来诸佛,而且有谁肯把众生粗陋之身当作诸佛来念呢?

如《净名经》(即《维摩诘经》)中说,有人进入薝卜林中,唯嗅薝卜(此云黄色花,其香甚盛,似此方栀子花),不嗅余香。天人散花于诸菩萨及声闻众,花有着于声闻身上而不着菩萨身上,这是抑挫小乘而赞扬大乘。抑挫小乘,则如须菩提尊者闻维摩诘居士语,茫然不识,欲置钵而出其舍。若是赞扬大乘,则大小乘行者都可以同游于不二法门。如《法华经》决了声闻法,同归真实道,称为诸经之王。则一切香无不是薝卜之香,而无论菩萨、声闻,其天花皆不着身之旨,也是非常明显的。

如果不是深知凡圣一如的人,则必然以诸佛为至尊,众生为至卑。于是就生出高下的分别,种种妄念也由此而兴起。就会形成恭敬与傲慢二种不同心态,这样一真无差别的绝待之理就隐而不显了。既然如是,必视万有众生如草芥,同时对天下事都会锱铢必较。我慢之幢既已设置,自此高倨棱层之上,眼睛中只能看到空中的飞鸿,心游于蓝天碧汉,怎肯屈己以待人呢?当然也就不能随顺《维摩诘经》中“一切见敬,为供养中最”这句经文了。既不信《楞伽经》中说“如来藏自性清净,转三十二相入于一切众生心中。如大无价宝珠,垢衣所缠”,又岂能理解维摩诘居士视城中最下乞人与难胜如来等无有异啊。

若能圆满具足称念过去、现在、未来三世诸佛,普遍观想十方如来世尊,则合乎《大般若经》中理趣胜藏法门,所谓“一切有情皆如来藏,普贤菩萨自体遍故”之文。而贫女怀王子之胎的譬喻,米在糠中的意旨,也就如同明镜照物一般了然可观,怎么会招致八种我慢的罪责呢?

通常人们都会侮慢未来的“眉间常放白毫光”之佛,不敢侮慢过去、现在的金色身之佛。殊不知起罪的根源,皆在于轻慢当来诸佛这方面,而不是在已成佛、今成佛方面。我们不妨试想,众生如果不能成佛,那么当来诸佛在哪儿呢?假若能知道母因子贵、米以糠全这个道理,存着合乎《法华经》中常不轻菩萨之心,视一切众生皆是未来诸佛,则念佛三昧就可以不求快速而自能成就了。

问:《法华经》所说的是法,而念佛所念的是佛。怎么能以法为佛,以佛为法,致使混乱不清呢?

答:这并不乱啊。法与佛原本就是一门,谁能说这二者混乱不清?譬如灵芝、野术这种药草,与那些修炼成仙的人,当初药、人各在天涯一角,都没有被称为“仙”这种名号。其后因为修炼的人服用了这种药,羽化成仙而能腾云飞空。故灵芝、野术这种药草就成了“仙药”之名,而修炼的人也得了“仙人”的称号。人、药二者虽然不同,但称之为“仙”却是一样的。世间若无圣人,谁能留心于道?法如果不是因佛而悟,人岂能自悟于法?法既然非佛不悟,因此就有念佛三昧这个法门的产生。学佛若非凭教法作依据决不明了,因此法华三昧就兴起了。仙人、仙药两称,俱得一个“仙”名;那么念佛与法华,同样都可以名为佛慧。佛慧既同,法华常不轻之行与般舟念佛三昧,皆是无上深妙禅门这个道理,于此就可以悟明了。这二者从来就没有差异,又怎么能说混乱不清呢?

嬖女群盗皆不可轻门第二

问曰:一切众生,即未来诸佛,谨闻命矣。嬖女、群盗,恶之至者,安得求敬于念佛之宾欤?

对曰:如佛所演,有其二种。一对待门,二决了门。言对待门者,谓女子之虚伪,说如来之至真。则佛可尊崇,女可厌离。厌离有二:一者诃欲,二者放心。初诃欲者,如《菩萨诃色欲经》云:女色者,世间之枷锁。凡夫恋著,不能自拔。女色者,世间之重患。凡夫困之,至死不免。女色者,世间之衰祸。凡夫遭之,无厄不至。行者既得舍之,若复顾念,是为从狱得出,还复思入。从狂得止,而复乐之。从病得差,复思得病。智者愍之,知其狂而颠蹶,死无日矣。凡夫重女,甘为仆使。终身驰骤,为之辛苦。虽复铁锧千刃,锋镝交至。甘心受之,不以为患。狂人乐狂,不是过也。行者若能弃之不顾,是则破枷脱锁,恶狂厌病,离于衰祸,既安且吉。得出牢狱,永无患难。女人之相,其言如蜜,其心如毒。譬如停泉澄波,而蛟龙居之;金山宝窟,而师子处之。当知此害,不可近也。室家不和,妇人之由。毁宗败族,妇人之罪。实为阴贼,灭人慧明。亦如猎围,鲜得出者。譬如高罗,群鸟落之,不能奋飞。又如密网,众鱼投之,则刳肠俎肌。亦如暗坑,无目投之,如蛾赴火。是以智者知而远之,不受其害。恶而秽之,不为此物之所惑也。《大宝积经》,佛为优陀延王说是偈曰:

锋刃刀山,毒箭诸苦,女人能集,众多苦事。

假以香华,而为严好,愚人于此,妄起贪求。

如海疲鸟,迷于彼岸,死必当堕,阿鼻地狱。

现见众苦,皆来集身,善友乖离,天宫永失。

宁投铁狱,驰走刀山,眠卧炎炉,不亲女色。

如鸟为求食,不知避网罗;贪爱于女人,被害亦如是。

譬如水中鱼,游泳网者前;便为他所执,岂非自伤损。

女若捕鱼人,谄诳犹如网;男子同于鱼,被网亦如是。

次放心者,如《大宝积经》云:文殊师利告善住天子言:“若人一心,专精自守。贪欲心发,即应觉知。方便散除,还令寂静。云何散除?应作是念:此是空,此是不净。求此欲心生处灭处,从何所来,去至何所?是中谁染,谁受染者,谁为染法?如是观时,不见能染,不见所染,不见染事。以不见故,则无有取。以不取故,则无有舍。以不舍故,则无有爱。不舍不爱,则名离欲寂静涅槃也。”若又恣心入诸尘劳生死之内,而亦不患贪恚痴等烦恼过患,是谓放心。已上明第一对待门竟。第二决了门者。若究竟离诸妄,无染如虚空,则为过现诸佛也,非未来佛也。汝不闻夫求无价宝,必下于沧海。采智慧宝,必先于烦恼中求。五逆相即解脱相,魔界如即佛界如。若聆佛音而喜,闻魔声而恚,不入音声法门,不住音声实际,不觉于诸法者,斯乃北辕适越之士也,安得与之而论道哉?更为子明之。经不云夫:昔列仙名鹿蹄,地滑倒仆,以仙咒令旱,国人患之。王募嬖女,诱而得之,骑颈入城。油云四起,霈然洪霔。彼仙虽有御长风之通,陵太清之术,无能施也。仙人者,释迦尔。女者,耶输也。法华会上,未来成佛,号具足千万光相如来。而又念佛之人,但睹嬖女之玉容,不念光相之金好,而失不轻之旨也。念佛三昧,安得不诬哉?又阿那律,昔为盗首,入寺盗佛额珠。箭挑佛灯,令清光不灭。阿那律者,此翻“无灭”,良在兹焉。当来作佛,号普明如来。皆此例也。念佛之人,尚不轻于群盗,况于不盗者乎?未来两佛,犹如皎日。何虑三昧而不成焉?

【译文】

问:一切众生,即是未来诸佛。这个道理我已恭听师父开示了。至于那些风尘女子以及强盗,这都是被世人视为可恶至极的人,怎么能希望念佛的人对他们产生敬意呢?

答:如佛所说对治之法,含有二种。一、对待门。二、决了门。所谓对待门,是相对女子的虚伪,说如来之至真。当然佛可尊崇,女可厌离。厌离有二种:一是呵责色欲的过患,二是放下贪欲之心。

初呵责色欲方面,如《菩萨诃色欲经》上说:“女色者,世间之枷锁。凡夫恋着,不能自拔;女色者,世间之重患。凡夫困之,至死不免;女色者,世间之衰祸。凡夫遭之,无厄不至。行者既得舍之,若复顾念,是为从狱得出,还复思入。从狂得止,而复乐之。从病得瘥,复思得病。智者愍之,知其狂而颠蹶,死无日矣。凡夫重色,甘为仆使。终身驰骤,为之辛苦。虽复铁锧千刃,锋镝交至。甘心受之,不以为患。狂人乐狂,不是过也。行者若能弃之不顾,是则破枷脱锁,恶狂厌病,离于衰祸,既安且吉。得出牢狱,永无患难。女人之相,其言如蜜,其心如毒。譬如停泉澄波,而蛟龙居之;金山宝窟,而狮子处之。当知此害,不可近也。室家不和,妇人之由。毁宗败族,妇人之罪。实为阴贼,灭人慧明。亦如猎围,鲜得出者。譬如高罗,群鸟落之,不能奋飞。又如密网,众鱼投之,则刳肠俎肌。亦如暗坑,无目投之,如蛾赴火。是以智者知而远之,不受其害。恶而秽之,不为此物之所惑也。”

又《大宝积经》中,佛为优陀延王说是偈曰:

锋刃刀山,毒箭诸苦,女人能集,众多苦事。

假以香华,而为严好,愚人于此,妄起贪求。

如海疲鸟,迷于彼岸,死必当堕,阿鼻地狱。

现见众苦,皆来集身,善友乖离,天宫永失。

宁投铁狱,驰走刀山,眠卧炎炉,不亲女色。

如鸟为求食,不知避网罗;贪爱于女人,被害亦如是。

譬如水中鱼,游泳网者前;便为他所执,岂非自伤损。

女若捕鱼人,谄诳犹如网;男子同于鱼,被网亦如是。

其次放下欲心方面,如《大宝积经》中,文殊师利告善住天子言:“若人一心,专精自守。贪欲心发,即应觉知。方便散除,还令寂静。云何散除?应作是念:此是空,此是不净。求此欲心生处灭处,从何所来,去至何所?是中谁染,谁受染者,谁为染法?如是观时,不见能染,不见所染,不见染事。以不见故,则无有取。以不取故,则无有舍。以不舍故,则无有爱。不舍不爱,则名离欲寂静涅槃也。”

如能把这段经文领会透了,此后你若恣心入诸尘劳生死之内,也就不必担心会有贪恚痴等烦恼过患,这叫作放下欲心。以上说明第一对待门竟。

第二决了门者,如经中所谓“究竟离诸妄,无染如虚空”。这是过去、现在诸佛所证的境界,并非众生尚在因地修行的未来佛所能达到。你没有听说有人要寻求无价珍宝,必须下于沧海;想要开发智慧宝藏,必须先于烦恼中求。能转五逆相,当下即是解脱相。魔界、佛界,在事相上虽有区别,其理体则平等一如。所以若能悟知魔界如即佛界如,便能转魔界入于佛界。若是聆听佛的音声就生欢喜,闻到魔的音声就起嗔恚,则不能契入于音声法门,不住音声实际(了达一切声尘,本然清净,无动无静,皆是常住圆妙之音),不能觉知诸法体性空寂,这就如同要去南方楚国,却驾车往北方行走的人,怎么能与他一起论道呢!

我再为你说个典故吧,佛经中有这么一段记载:往昔波罗奈国山中有一位仙人名鹿蹄,有一天上山,因下雨天,地面泥滑,跌了一跤,伤了其足,便心生嗔恚,即以仙术邪咒令天大旱,结果十二年不下雨,国人穷乏,无复生路。波罗奈国王只得招募美色女子,前往引诱仙人令其失去神通道术。果然仙人经不住诱惑,失去神通,甚至被女子骑颈入城。顿时空中浓云密布,下起大雨。那位仙人虽有驾驭长风飞行的神通,登上太清的法术,到此时也无能施展了。其后仙人回山精进修行,不久还得神通。当年那位仙人,即释迦牟尼佛的前身。而那位女子,即耶输陀罗的前身。至法华会上,佛为耶输陀罗授记,未来成佛,号具足千万光相如来。因此念佛的人,如果只是目睹现前美女的玉容花貌,而不念此女未来一样可以成就如同佛的金色光明之相好,那就失去常不轻的意旨了。以此分别心而修念佛三昧,如何能靠得住呢?

又佛陀十大弟子之一的阿那律尊者,在过去世曾经是个强盗首领,入寺想要盗取佛像额头中间的宝珠。因佛前灯火将灭,暗无所见,便以箭挑灯炷,令佛前灯火清光不灭。同时心自念言:众人尚且持宝物供养三宝求福,我怎么可以反来盗取呢?即便舍去。此后九十一劫诸恶渐灭,福佑日增。梵语阿那律,华言译为“无灭”,其因缘就在于此。当来作佛,号普明如来。这都是不可轻的例子。念佛的人,尚且不轻于强盗,何况对于那些不盗的人?由此可知,嬖女、强盗也是未来的二佛,这是非常明显而易见的。若能与过去、现在诸佛等同视之,何愁三昧而不成呢?

持戒破戒但生佛想门第三

问曰:两难释矣。《梵网经》云:“若人受佛戒,即入诸佛位。”而缁服之流,佩明月之戒,悬璎珞之珠。参位三尊,范围七众,宜其敬矣。苟非精持,动行颠沛。慢何过焉,捶何罪焉?望为剖之。

对曰:如来尝于《三昧海经》,为父王说。昔有四比丘,犯律为耻,将无所怙。忽闻空中声曰:“汝之所犯,谓无救者,不然也。空王如来,虽复涅槃,形像尚在。汝可入塔,一观宝像眉间白毫。”比丘随之泣泪言曰:“佛像尚尔,况佛真容乎?”举身投地,如大(如字)山崩。今于四方,皆成正觉。东方阿閦佛,南方宝相佛,西方无量寿佛,北方微妙声佛,是四破戒比丘也。所以如来名此观佛三昧,为大宝王戒品海者。可以涤破戒之罪垢,得尘累之清净也。此四比丘,一观宝像,佥为世雄。念佛之人,岂得惑于破戒之僧欤?故《大集经》云:若诸王臣打骂出家持戒破戒,罪同出百亿佛身血。若见被袈裟者,无论持犯,但生佛想。佛想者,念佛三昧也。斯之金口,明不轻之深旨也。安得恣行打骂而不惧哉?经云:“宁为心师,不师于心。”见悭贪人作施想,见破戒人作持戒想。夫然,则不为六蔽境界之所缠,盖成六度彼岸之观门焉。若住分别之心,自取冥司之罚,不亦哀哉?若能翻此见心,则念佛三昧,如川之流矣。

【译文】

问:上面两种疑难已蒙师父解释明白了。不过我也曾闻《梵网经》上说:“若人受佛戒,即入诸佛位。”然而身披缁服的僧众之流,佩持着皎洁如明月的戒律,悬挂着无比庄严的璎珞宝珠;位列于佛法僧三宝之尊,弘范统理着佛门七众,理应受人敬重。假若不能精严持戒,动辄就有毁损戒体的行为。对这种有辱佛门清誉的人,轻慢他有何过失,就是捶骂他又有何罪呢?希望师父为我剖析。

答:释迦如来曾于《观佛三昧海经》中为其父净饭王说,往昔有四位比丘,因毁犯戒律而引以为耻,觉得活在世上已是无所依怙,伤心欲绝。忽闻空中有声音告诉他们说:“你们四位比丘犯了戒律,以为已是无法挽救了吧?其实不然。空王如来虽然已涅槃,但其形像尚在。你等今当进入佛塔,一起观瞻如来宝像眉间白毫。”四比丘当下垂着眼泪悲泣地说:“观佛形像尚能忏除诸罪,何况见佛真容呢?”于是举身投地,如大山崩,至诚对佛像发露忏悔诸罪。如今这四位比丘于四方世界,皆已成就正觉,就是东方阿閦佛,南方宝相佛,西方无量寿佛,北方微妙声佛。这四尊佛,便是往昔四位破戒的比丘。所以释迦如来称此“观佛三昧”为大宝王戒品海,以其能洗涤破戒的罪垢,使尘累消除而得以恢复清净。这四位比丘,由于一观如来宝像忏悔的因缘,都能成为制伏并断尽一切烦恼的世雄(佛之尊号。谓佛有大定力,具雄健之德,于世间最为雄猛,故曰世雄)。念佛的人,怎能对那些破戒之僧而困惑于心、耿耿于怀呢?

是故《大集经》上说,若诸国王大臣打骂出家持戒比丘或破戒比丘,罪同出百亿佛身血。若见凡有披如来袈裟的出家人,无论持戒犯戒,都要把他们当作佛想。当作佛想,才能使自己成就念佛三昧啊。这也是释迦如来金口为我们说明常不轻菩萨的深旨所在。怎么可以恣行打骂而不心生恐惧呢?

佛经中说:“宁为心师,不师于心。”意谓宁可取诸善法,为我随境所转的流动之心作师,不以随境所转的流动之心作为我师。譬如见悭贪人,当生起布施想;见破戒人,当生起持戒想。此即以善法为心师的意思。若能如是,就不会被悭贪、破戒、嗔恚、懈怠、散乱、愚痴这六种覆蔽清净心的境界所缠缚,即可成就六度到彼岸的观门。若是一直执著于分别之心,势必自取冥司之罚,这岂不是很可悲吗?若能转此分别妄见而一心念佛,则念佛三昧,必将如川水之流,毫无障碍了。

现处汤狱不妨受记门第四

问曰:若破戒观佛,皆成正觉,固不可轻,可信矣。如现处汤狱,或婴鬼趣,菩提难发,河清未期。安得求敬同于念佛之士欤?

对曰:岂不闻夫采良药者,必在山险,非华堂所出。集法药者,必在于险有,非无为自出。则《首楞严经》,说四种记。一未发心记,二初发心记,三密与授记,四现前授记。今虽现处鬼狱,即未发心。佛记当来必发大志,遇真善友,行菩萨行,还成正觉,故不可轻。即是未发心之记也。佛说四种记时,迦叶白佛:我等从今,当于一切众生,生世尊想。若生轻心,则为自伤。佛言,善哉快说。人皆不应称量众生,唯有如来,乃能量尔。以是因缘,故我敕诸声闻及余菩萨,于诸众生应生佛想。《华严经·普贤行愿品》,破百万障门,亦用此想。夫如是,则现居恶趣,蒙佛与记者。亦犹宅宝未开,不妨宝在于宅内。额珠斗没,何废珠隐于额中?若不念众生为当来佛,必以六尘为寇贼。则犹防魔军,(适)自坏其壁垒。(自)存敌国,(使)常起于怨仇。金革所以未宁,鼙鼓于焉尚振,安得高枕于其间哉?若使不降者来降,不服者咸服,则使天下一统矣。猎猎旌旗而焉用,翩翩飞将而奚适?吾将却马以粪田,日出而作,日入而息。虽帝尧之圣,于我何力哉?百姓日用而不知,方明圣化之广被矣。若能悟色声而为佛者,念众生为当来佛者,必不立心前之凡境也。或想自身为本尊也,瑜伽真言深妙观门,不谋而会。夫因想而有者,岂得不空哉?则大鹏将尺鷃以齐,泰山与秋毫而一。无夷岳之僻,续凫之忧矣。

问曰:汤狱之子,殊未发心。如来法王,宥过与记。千光散射,十号圆明。诚如佛言,孰敢不信?原夫未悟,从何得醒耶?

对曰:言未悟者,亦有义焉。夫长江之源,滥乎一觞。大迷之本,存乎二见。若谓念外立无念,生外立无生,则生死异于涅槃也。万佛洪音,莫之能训矣。若了念而无念,观生而不生,烦恼即菩提也。一相庄严,斯之能悟矣。亦犹岩上群蜂,己房纯蜜。井中七宝,何废称珍?皆本有之,非适今也。念未来佛,罪从何生?吾放其心,遍一切所缘之处,皆见如来。道从恚等生,于是乎在。《如来藏经》,佛告金刚慧菩萨言:“善男子。我以佛眼观一切众生,贪欲恚痴诸烦恼中,有如来智,如来眼,如来身,结跏趺坐,俨然不动。乃至德相备足,如我无异。”广说一切众生有如来藏,以九喻况之。《宝性论》释而结颂言:

萎华中诸佛,粪秽中真金。地中珍宝藏,诸果子中芽。

朽故弊坏衣,缠裹真金像。贫贱丑陋女,怀转轮圣王。

焦黑泥模中,有上妙宝像。众生贪瞋痴,妄想烦恼等。

尘劳诸境中,皆有如来藏。下至阿鼻狱,皆有如来身。

真如清净法,名为如来体。

以此文证,汤狱之记,顿觉明焉。三昧之门,自然洞启。

问曰:至人用心,澹然清净,攀缘永绝。今说放心,遍缘一切,所缘之处,皆见如来。教何在焉?

对曰:亦有教说,起心遍缘六尘三业,仍发妙愿,入佛境界。一一缘起,不离如来,名悉皆见矣。此是圆见,非由眼也。故《涅槃经》云:“声闻人虽有天眼,名为肉眼。学大乘者,虽有肉眼,名为佛眼。何以故?晓了己身有佛性故。”又如《胜天王经》中,佛告天王:“菩萨摩诃萨以方便力,行般若波罗蜜。于一切法,心缘自在。缘一切色,愿得佛色。无所得故,心缘众声,愿得如来微妙音声。心缘众香,愿得如来清净戒香。心缘诸味,愿得如来味中第一大丈夫相。心缘诸触,愿得如来柔软手掌。心缘诸法,愿得如来寂静之心。心缘自身,愿得佛身。心缘自口,愿得佛口。心缘自意,愿得如来平等之意。天王,菩萨摩诃萨行般若波罗蜜,无有一心一行空过,不向萨婆若者。遍缘诸法而能不著。观见诸法,无不趣向菩提之道。菩萨修习诸行,皆因外缘而得成立。又如大地,住在水上。若凿池井,即得水用。其不凿者,无由见之。如是圣智境界,遍一切法。若有勤修般若方便,则便得之。其不修者,云何能得?”心缘之理,岂不大哉?

【译文】

问:像上面破戒比丘以观佛忏悔因缘,其后皆成正觉,固然不可轻慢,这我可以相信了。但如果有人现在正处于火汤地狱之中,或遭受鬼趣之苦,其菩提心难发,恰似黄河澄清一样遥遥无期。怎么能对他们如同对念佛之士一样恭敬呢?

答:你难道不曾听说,想要采集良药,必须远造高山险谷之处;因为良药不是华堂附近所出产的。要取得佛法妙药,同样必须在历经种种磨难之后才有所获得,不是碌碌无为而能自出。

据《首楞严三昧经》中说,佛为众生有四种授记。一、对未发菩提心的人授记。二、对初发菩提心的人授记。三、密与授记。四、现前授记。如今虽然现处于鬼道、地狱之中,即属于未发心之类。但佛同样为他们授记,当来必定能发大志愿。只要有机缘遇到真善知识为其教化,亦能发心行菩萨道,终究还是可以成就正觉的。所以对恶道众生也不可心存轻慢。这就是为未发心者授记。

当佛说这四种授记时,迦叶尊者对佛表态说:“我等从今以后,对于一切众生,应当如同对世尊一样生起恭敬想。若于众生生起轻慢心,就等于是自己伤害自己。”佛赞叹迦叶说:“善哉!你这话说得非常明确。人皆不应随意称量众生,唯有如来的智慧才可以称量众生。以是因缘,故我敕诸声闻及余菩萨,于诸众生应生如同佛想。”《华严经·普贤行愿品》中破除百万障门,同样也是用这种想。

正因为如此,现居恶趣的众生,能够蒙佛为他们授记,这其中道理,犹如深埋于宅舍的宝藏尚未开启,不妨宝藏仍在宅舍之内。亦如力士眉间的金刚宝珠因斗殴而没入肌肤之内,怎么能否定隐没于额头之中的宝珠呢?

若不能体念众生是当来之佛,必然就会视六尘境界为寇贼。如是则犹如为了处处设防魔军,结果反而自坏其壁垒。自心既树立有敌国的存在,势必常起提防怨仇之念。兵戈之所以从未宁息,是因为征战的鼓声随时振起,怎能高枕无忧于其间呢?若能心存平等,必能使不降者来降,不服者咸服,这样就可以使天下安定一统。虽有猎猎旌旗而无所用,那些矫健勇猛的飞将该派往何方呢?我将把战马退还给农夫用以耕田,此后日出而作,日入而息。虽有帝尧圣人治世,也感觉不出对我有什么作用力。百姓每天过着安定的生活而不知圣人治世之功,这才正是显明圣人教化之道广大而普遍啊。

若能了悟色声等六尘无不是法身佛,体念一切众生都是当来佛,必然不会自立心前的凡夫境界。或者观想自身即是本尊,这与瑜伽真言宗的深妙观门不谋而会。须知六尘因想而有,色即是空,所有境界岂能不空呢?然则大鹏将与尺鷃齐等,无大小之分;泰山与秋毫为一,无轻重之别。既不会有将高山夷为平地的癖好,也不会做出断鹤续凫令众生忧悲的蠢事。

问:对那些身处火汤地狱之中,完全尚未发菩提心的众生,如来法王不仅宽恕他们的罪过,并且还为他们授记。真可谓是千光散射,十号圆明。诚如佛言,谁敢不相信?只是那些恶道众生并未悟明佛法,从何得以觉醒呢?

答:若论未悟,也有它的含义。譬如滚滚长江,其发源地方的水很少,只能浮起一只小酒杯。而我等最初一念不觉,逐渐形成大迷的根本,是由于存有能所二见(能见是见分,所见是相分)。如果以为有念之外另有个对立的无念,生灭之外另有个对立的无生,则生死迥异于涅槃。即使有万佛出世,以四辩八音说法教化,也不能训导了。若能了知有念的当体即是无念,观照生灭的当体即是无生,那么烦恼当下即是菩提,唯一真实之相的功德庄严,此即能悟万法唯心的道理。这也如同高岩上的群蜂,在蜂腹中就已储有纯蜜。古井中蕴藏的七宝,为何不能称为珍宝?这都是本来就有的,并非如今才出现。然则体念恶道众生为未来佛,又有什么罪过呢?只要我放下分别执著之心,便可遍一切所缘之处皆见如来。所谓道从恚等生,其理由就在这里。正如《大方等如来藏经》中,佛告金刚慧菩萨言:“善男子!我以佛眼观一切众生,贪欲恚痴诸烦恼中,有如来智,如来眼,如来身,结跏趺坐,俨然不动。善男子!一切众生虽在诸趣,烦恼身中有如来藏,常无染污,德相备足,如我无异。”乃至广说一切众生具有如来藏,而且以九种比喻来形容。《究竟一乘宝性论》中曾作解释,而以偈颂归结言:

萎华中诸佛,粪秽中真金。地中珍宝藏,诸果子中芽。

朽故弊坏衣,缠裹真金像。贫贱丑陋女,怀转轮圣王。

焦黑泥模中,有上妙宝像。众生贪嗔痴,妄想烦恼等。

尘劳诸境中,皆有如来藏。下至阿鼻狱,皆有如来身。

真如清净法,名为如来体。

以此经文偈颂为证,佛为处于火汤地狱的恶道众生授记,这其中的深意,顿时觉得非常明了。那么念佛三昧法门,自然可以畅通开启。

问:若是诸佛菩萨所用之心,澹然清净,以真智照境,永绝妄想攀缘,当然可以达到境智一如。今听师父开示说,虽是凡夫,只要放下分别执著之心,遍缘一切所缘之处,皆见如来。有何经教依据?

答:当然也是有经教依据而说。教中有言,若众生起一念心,遍缘六尘境界及身口意三业,随缘一尘一业,而发广大妙愿,誓入佛之境界。一一缘起不离法身如来,名为悉皆见佛。这是圆妙心见,并非由肉眼见。是故《涅槃经》上说:“声闻人虽有天眼,名为肉眼。学大乘者,虽有肉眼,名为佛眼。何以故?晓了己身有佛性故。”

如《胜天王般若波罗蜜经》中佛告胜天王言:“菩萨摩诃萨以方便力,行般若波罗蜜。于一切法,心缘自在。缘一切色,愿得佛色,无所得故;心缘众声,愿得如来微妙音声;心缘众香,愿得如来清净戒香;心缘诸味,愿得如来味中第一大丈夫相;心缘诸触,愿得如来柔软手掌。心缘诸法,愿得如来寂静之心。心缘自身,愿得佛身;心缘自口,愿得佛口;心缘自意,愿得如来平等之意。天王,菩萨摩诃萨行般若波罗蜜,无有一心一行空过,不向萨婆若者。遍缘诸法而能不著。观见诸法,无不趣向菩提之道。菩萨修习诸行,皆因外缘而得成立。又如大地住在水上,若凿池井,即得水用,其不凿者,无由见之。如是圣智境界,遍一切法。若有勤修般若方便,则便得之,其不修者,云何能得?”

据此经文,心缘之理,难道还不够广大吗?

观空无我择善而从门第五

问曰:即动而静,静为躁君。即凡而圣,圣隐凡内。谨闻遐旨。又三教“无我”,理既不殊,择善而从,其义焉在?

对曰:三教之理也,名未始异,理未始同。且夫子四绝中一无我者,谦光之义,为无我也。道无我者,长而不宰,为无我也。佛无我者,观五蕴空,为无我也。上二教门,都不明五蕴,孰辨其四谛六度万行?贤圣阶级,蔑然无闻。但和光同尘,保雌守静,既慈且俭,不敢为天下先,各一圣也。安用商榷其浅深欤?三教无我明矣。择善而从者,谓三性之理,理无不在。修心之士,择善而从。盖谓不善无益于至真,无记双亡于善恶。妨乱佛理,何莫由斯?故圣人简之而不取也。故《涅槃经》云:“一阐提者,心不攀缘一切善法,乃至不生一念之善。”是知念佛三昧,善之最上,万行元首,故曰三昧王焉。

【译文】

问:动生于静,而又复归于静,所以静是躁动的主宰。能破除我执,不离凡夫的当体即为圣人,因为圣人的性德隐于凡夫的心内。这其中的深意我已恭听明白了。又儒道释三教都有提到“无我”,其理既然并无差别,而又教人择善而从,这其中含义何在?

答:儒、道、释三教所说“无我”之理,名称固然没有差异,但所含义理却完全不同。且如孔夫子提出“毋意、毋必、毋固、毋我”,以此四绝中有一“毋我”,即无我者,是不以自我为中心的意思,含有“谦光自抑”之义,是为无我。道家老子所提出的义“无我”,体现在万物顺其自然而长养,不强立主宰,是为无我。而佛教所谓“无我”,是以“照见五蕴皆空”为无我。以上儒道二种教门,连“五蕴”是什么都不明白,如何能辨识四谛、六度万行等法门?至于三贤十圣的菩萨阶位次第,更是全然未曾听闻。但以其能和光同尘,保其雌柔、守其寂静,既慈且俭,超然独立而不敢为天下先,因而各得一圣之名。在此,没必要认真探讨这其间的浅深,而三教所说“无我”之理,孰偏孰圆,已是不喻而明了。

至于择善而从,可就善、恶、无记这三性之理而言。三性之理无所不在。修心之士自当择其至善而从之。因为凡属于不善的言行心态绝对无益于修行至真之道。而“无记”却是浑浑噩噩,不属于善亦不属于恶。大凡妨乱佛理,无不由此不善及无记二者,所以圣人简拣而不取。《涅槃经》上说:“一阐提者,心不攀缘一切善法,乃至不生一念之善。”由此可知,念佛三昧,是诸善中最上之善,万行以此至善为元首,故称为“三昧之王”。

无善可择无恶可弃门第六

问曰:若择善而从者,何不择诸佛之善,弃众生之恶?乃念未来诸佛,而同过现正觉耶?

对曰:不易来问,自成我答焉。何者?择善而从者,盖不得已而言之。为力微任重,不能即恶而善、即妄而真,故以明之。苟能念未来之佛,叶不轻之行。天地一指,万物一马。众生皆佛,此土常净。异鹙子之土石沙砾,同梵王之珍宝庄严。择善之至矣,无恶可弃矣。即天台智者释《法华经》,明绝待之妙,引证云:

众生见劫尽,大火所烧时。我此土安隐,天人常充满。

园林诸堂阁,种种宝庄严。

又《胜天王经》曰:“佛所住处实无秽土,众生薄福而见不净。”良在此焉。梵云“南无”,唐言“归命”。梵云“阿弥陀”,唐言“无量寿”。三世诸佛,岂只一佛而寿无量耶?今与子同念于三世弥陀,同生于十方极乐,有何不可?而欲鹢路退飞哉。夫然,则烈三昧之猛焰也,不居于纤妄蚊蚋。(谓不复存纤妄之见)铿十念之洪钟也,不间于散乱称佛,明矣。(谓散不异定。此四句,约色心二法,明众生皆佛。)念弥陀通三世既尔,念诸佛菩萨不亦然欤?

问曰:念未来佛,即与过现诸佛等者,愿闻其理也。

对曰:《华严经》云:“一切诸如来,同共一法身。一心一智慧,力无畏亦然。”《楞伽》偈云:“迦叶、拘留孙,拘那含我是。以此四种等,我为佛子说。”言四等者:一字等,同名佛也。二语等,皆具迦陵频伽梵音声相。三法等,尽得菩提分法无障碍智也。四身等,法身色声相好无差也。《起信论》云,依方故转,方实不转。夫如是,则悟者悟于一方,群方自正。念者念于一佛,诸佛现前。经所谓水不上升,月不下降。光净因缘,虚空皓月,现于清水。彼佛不来,我身不往。念佛因缘,如来宝月,现于心水。如说颂曰:“菩萨清凉月,游于毕竟空;众生心水净,菩提影现中。”

【译文】

问:既然修心之士要择善而从,为何不择诸佛究竟之至善,弃众生迷妄之恶?反而教人念众生为未来诸佛,而敬同过去、现在的诸佛呢?

答:难为有你这一问,恰恰称合我的本怀。怎么说呢?择善而从,这是不得已而言之。因为初发心修行的人,其道力轻微而所要担负的责任重大,而又未能领会即恶而善、即妄而真的一实平等之理,故先当明示择善而从。如能体念一切众生皆是未来之佛,即可与常不轻菩萨之行相吻合。同时也就能体悟到天地如同一指,万物如同一马。视众生皆诸佛,见此国土常清净。非同舍利弗所见此土丘陵坑坎、荆棘沙砾、土石诸山、秽恶充满,而是如同梵王所住的珍宝庄严。这是择善至究竟处,无恶可弃啊。即天台智者大师注释《法华经》,明绝待之妙,引证经文曰:

众生见劫尽,大火所烧时。

我此土安隐,天人常充满。

园林诸堂阁,种种宝庄严。

又《胜天王般若波罗蜜经》上说:“诸佛住处实无秽土,众生薄福而见不净。”其原因就在于此。

梵语“南无”,译为华言“归命”。梵语“阿弥陀”,华言“无量寿”。其实,三世诸佛都是无量寿,岂止有阿弥陀佛一佛是无量寿?今与你同念于三世阿弥陀佛,同生于十方极乐国土,有何不可?难道非要像鹢鸟高飞遇风而退一样吗?我等果能依法修行,至于得成念佛三昧,自然而有三昧定中真智之火现前,烧尽邪见稠林,决不复存蚊蚋纤毫之妄见。即使每天晨朝坚持十念称念佛名,亦如洪钟铿然,警醒尘劳迷梦。当然也就不限制散乱称念佛名,这其中的道理该明白了吧。念阿弥陀佛通三世诸佛既是如此,念诸佛菩萨,不也一样吗?

问:念众生为未来佛,即与过去、现在诸佛相等,我还是希望听听这其中的义理。

答:《华严经》偈云:“一切诸佛身,唯是一法身。一心一智慧,力(十力)、无畏(四无所畏)亦然。”又《楞伽经》偈云:“迦叶、拘留孙,拘那含是我。以此四种等,我为佛子说。”

所言四等者:一、名字相等,同名为佛。二、语言相等,诸佛皆具迦陵频伽梵音声相。三、所证之法平等,诸佛尽得菩提分法无障碍智。四、身相相等,诸佛法身,色声相好无差别。

《大乘起信论》上说,犹如迷人,因方位不明,误认东方为西方,其实方位本身并不转变。既是如此,那么悟的人只要悟明一方正确,其他方向自然也正确。念佛的人只要念于一佛,诸佛同时现前。佛经中所谓水不上升,月不下降。但借着月光和净水的因缘,虚空上的皓月,自然就会现于清水之中。彼阿弥陀佛不来于此,我身也不必往彼。但以念佛因缘,阿弥陀如来的光明宝相,自然影现于念佛众生清净的心水之中。如经中说颂曰:

菩萨清凉月,游于毕竟空;

众生心水净,菩提影现中。

一切众生肉不可食门第七

问曰:肉者人之所食,而念佛之家绝之,何耶?

对曰:夫尸毗救鸽,上称方平者,王、禽异也,保命一也。安得故食其肉,用资败躯,而兀兀然不知其惧哉?苟能悟之为未来诸佛者,孰肯飞白刃于赤鳞,放苍鹰于狡兔,如夕蛾投火,自取其毙欤?故《楞伽宝经·佛语心品》偈云:

为利杀众生,以财网诸肉。二俱是恶业,死堕叫唤狱。

以斯圣旨,若不施(如字)此财,则网者、屠者自息矣。且龙树不轻于鸽雀,高僧不跨于虫蚁。或问其故,答曰:斯之与吾,同在生死。彼或将先成正觉,安可妄轻耶?轻尚不可,岂得夺食其血肉哉?《宝性论》云,《如来藏经》中告舍利弗言:“众生者,即是第一义谛,即是如来藏,即是法身,即是菩提。”吾谓犬唯逐块,不知逐人,块终不息。唯念过现,不念未来,慢终不息。若如师子而逐于人,其块自息。闻夫敬慢之道,一以贯之。则移敬就慢,均父母于平人,逆之甚也。移慢就敬,均平人于父母,孝之大也。故《梵网经》云:“六道众生皆是我父母。”孝名为戒,良在兹焉。观六道为当来佛者,父母之谈,犹近言耳。若能等沙弥之救蚁,促寿更延。同流水之济鱼,天华雨𧂐。革旷劫众生之见,念未来善逝之身。粪秽之内,知有真金。重云之间,信有明月。则食肉之昏雾,生死之烟霾,慧风扫之于三昧长空矣。《梵网经》云:“我是已成佛,汝是当成佛。常作如是信,戒品已具足。”岂得不念之哉?

问曰:肉不可食,信之矣。五辛如何?

对曰:圣教明之。《大佛顶经》云,佛告阿难:“是五种辛,熟食发淫,生啖增恚。如是世界食辛之人,纵能宣说十二部经,十方天仙嫌其臭秽,咸皆远离。诸饿鬼等,因彼食次,舐其唇吻。常与鬼住,福德日消,长无利益。是食辛人修三摩地,菩萨天仙,十方善神,不来守护。大力魔王,得其方便。佛告阿难,修菩提者,永断五辛,是则名为第一增进修行渐次。”斯金口也,不亦诚哉。酒固不待言矣。《百喻经》云,昔有贫人,在路而行,遇得一囊金钱。心大喜跃,即便数之。数未能周,钱主忽至,尽还夺去。其人当时悔不疾去,懊恼之情,甚为苦极。遇佛法者,亦复如是。虽得值遇三宝福田,不勤方便修行,而好多闻。忽尔命终堕三恶道,如彼愚人,还为其主夺钱而去。偈曰:

今日营此事,明日营彼事。(此不但是世法,即泛泛营福慧业,无一相三昧妙观绵密之修。皆所谓今日三,明日四,如隔日疟也。)乐著不观苦,不觉死贼至。怱怱营众务,凡人无不尔。(泛泛营福慧业,终归世谛流布,无益真修。凡人亦无不尔也。)如彼数钱人,其事亦如是。

已上七门,尽是念未来诸佛,以通三世之意也。若欲念于弥勒佛者,必得上生兜率天宫,见慈氏之尊。则弥天释道安,为其倡首耳。

【译文】

问:许多人都食众生肉,而念佛的人绝对不食,为什么呢?

答:往昔尸毗王为了救鸽,以自己全身上秤盘,才足够重量与饿鹰贸此鸽命。在人们看来,尊贵的国王形体与下等的禽鸟形体迥然不同,但对鸽、鹰来说,各自为了保命却是一样的。我们怎么可以故食众生肉,用以资养自己危脆不实的败躯,而全然不知其恐惧呢?若能悟知一切众生皆是未来诸佛,谁肯忍心以锋利的白刃割切鱼身上的鳞片,或放苍鹰捕杀狡兔,他日业报现前,岂不是如灯蛾投火,自取其毙吗?故《楞伽阿跋多罗宝经·佛语心品》中有偈云:

为利杀众生,以财网诸肉。

二俱是恶业,死堕叫唤狱。

由此我们能够明白佛说这首偈的意思,如果人们不以钱财去买鱼肉,那么网者、屠者也就不会为利为财去造作杀生的恶业。何况龙树菩萨,其用心仁厚,尚且不轻于鸽雀;古代高僧行路时,举步常观地面,不敢误伤虫蚁。或问这是何故。答说,这些众生与我同在生死轮回之中,说不定它们来生转世修行比我先成正觉,怎么可以任意轻视呢?轻视尚且不可,岂可杀害夺其性命而食其血肉呢?

《究竟一乘宝性论》引《如来藏经》中,佛告舍利弗言:“众生者,即是第一义谛,即是如来藏,即是法身,即是菩提。”我今作个比喻说,有人用石块掷狗,狗只知道去追逐石块,却不知道去追逐掷石块的人,结果受石块掷击终究不息。念佛的人如果唯念过去、现在诸佛,而不念未来诸佛,我慢之心终究不息。如能像狮子直接去追逐掷石块的人,其石块自然就停止了。

我曾听说敬慢之道,也一样是可以贯通互用的。如果把恭敬之心转成轻慢,视亲生父母就像陌路人一样,这忤逆不孝的罪就严重了;若能转轻慢的心为恭敬,视平常人如同父母,这种孝顺之道可就大了。故《梵网经》中说:“六道众生皆是我父母。”据此经文,则见一切众生,皆应起孝顺心,不敢稍生轻慢伤害,所以经中又说“孝名为戒”,其道理就在于此。如能更进而观六道众生为当来诸佛,那么视众生为父母之谈,犹是浅近之言了。就像佛经中记载,年少沙弥慈心救蚁,使短促的寿命得以延长。或者如同流水长者以食救鱼身命,以法救鱼慧命,则感众多天华缤纷而下。

因此,人能以孝顺心,念六道众生皆为过去父母;以恭敬心,念一切众生皆为未来诸佛。便可革除旷劫以来对众生轻视的成见,体念众生乃未来诸佛善逝之身。须知粪秽之内有真金,深信重云之间有明月。那么食肉这种风气所形成的昏雾,造成生死轮回的烟霾,就可以借着慧风扫除至尽,同时也使念佛三昧之心月,朗现于长空。《梵网经》上说:“我是已成佛,汝是当成佛。常作如是信,戒品已具足。”岂可以不善加体念呢?

问:众生肉不可食,我已相信了。至于蔬菜中的五辛又是如何呢?

答:这在佛经中也有明示。《大佛顶经》中佛告阿难:“是五种辛,熟食发淫,生啖增恚。如是世界食辛之人,纵能宣说十二部经,十方天仙嫌其臭秽咸皆远离,诸饿鬼等因彼食次,舐其唇吻。常与鬼住,福德日消,长无利益。是食辛人修三摩地,菩萨、天仙、十方善神不来守护。大力魔王得其方便。佛告阿难,修菩提者,永断五辛,是则名为第一增进修行渐次。”这是释迦如来金口所说,不也是实实在在的道理吗?饮酒的过失那就更不必说了。

《百喻经》上说,从前有一贫穷之人,有一天在路上行走,捡到一布袋金钱。心中大喜,就站在那里数钱。还没数完,丢失金钱的主人忽然赶到,把金钱尽数夺还而去。那位贫人当时后悔为什么不赶紧带钱离去,懊恼的心情非常痛苦。有机缘遇到佛法的人也是如此。虽然现在有缘值遇三宝福田,但如果不以种种方便精勤修行,而喜好多闻。忽然命终堕三恶道,如同那位愚人,还为其主夺钱而去。偈曰:

今日营此事,明日营彼事。乐着不观苦,不觉死贼至。

怱怱营众务,凡人无不尔。如彼数钱人,其事亦如是。

(此不但是世法,即泛泛营福慧业,无一相三昧妙观绵密之修。皆所谓今日三,明日四,如隔日疟也。泛泛营福慧业,终归世谛流布,无益真修。凡人亦无不尔也。)

以上七门,都是劝人念未来诸佛,以通达三世诸佛之意。若有人喜欢念弥勒佛者,必得上生兜率天宫见慈氏之尊。则弥天释道安法师应该是首先倡导人之一。

中卷六门(念现在佛)

念现在佛专注一境门第八

问:念未来佛,即众生是。已闻玄义,事广理幽也。又恐心散难检,今欲一以贯之。专西方,念一佛,践不退地,祛有漏心。乘扁舟于黄金之池,礼弥陀于白玉之殿。以通三世,希沾九品,不亦可乎?

对曰:《十住婆沙论》,并龙树菩萨造释《华严经》论易行行品云,菩萨道有难行行,如陆地乘舟也;有易行行,如水路乘舟也。阿弥陀佛本愿之力,若人闻名称念,自归彼国。如舟得水,又遇便风,一举千里,不亦易哉?则释迦如来父王眷属,六万释种,皆生极乐土。盖佛与此界众生缘深也。专注一境,圆通三世,不亦良哉?

问曰:专注一境,圆通三世,诚哉。然称念自归,往生彼国者,有为虚伪,风多浪鼓。曷若不驰想于外,但摄心于内,协无为之旨乎?

对曰:有为虽伪,舍之则道业不成。无为虽实,取之则慧心不朗。经云,厌离有为功德,是为魔业。乐著无为功德,亦为魔业。子今厌乐交争,得不入于魔罥也?又若圣贤摄心谓之内,凡夫驰想谓之外。苟以驰外为乱,住内为定。复是内外所驰,非所以念佛三昧摄心之意也。《注维摩经》,罗什法师云:外国有一女,身体金色。有长者子,名达暮多罗,以千两金邀入竹林,同载而去。文殊于道中变身为白衣士,身著宝衣,衣甚严好。女人见之,贪心内发。文殊言:“汝欲得衣者,当发菩提心。”女曰:“何等为菩提心?”文殊言:“汝身是。”问曰:“云何是?”答曰:“菩提性空,汝身亦空。故是。”此女曾于迦叶佛所,多植善本,广修智慧。闻是说已,即得无生法忍。得是忍已,而将示欲之过,还与长者子入林。既入林已,自现身死,膀胀烂臭。长者子见已,甚大怖畏,往诣佛所。佛为说法,亦得法忍。大觉未成,未暇闲任,故名为忍。如“自观身实相,观佛亦然”,女身空,佛身空,未始异也。菩提之义,岂得异乎?夫如是,则一切有为,即无为矣。一切内外,非内外矣。然在有而未尝有,有而常无。居无而未尝无,无而恒有。何患之于佛有相,心有念哉?

【译文】

问:念未来诸佛,就是指现前众生而言。已闻其中玄义了,果然是事相广大、义理幽深。但又恐怕心念散乱难以检束,如今我想要专精而一以贯之。专求往生西方极乐净土,专念一句阿弥陀佛,以登不退转之地,祛除有漏的烦恼之心。乘阿弥陀佛的大愿船到达以黄金为地的莲池,礼敬阿弥陀佛于白玉成就的宝殿。由此通达十方三世诸佛,希沾九品莲台之位,不也可以吗?

答:据龙树菩萨所造的《十住毗婆沙论》解释《华严经》论易行行品中说,菩萨道有难行之行,其难行如陆地乘舟;有易行之行,其易行如水路乘舟。阿弥陀佛本有广大誓愿之力,若人闻名称念阿弥陀佛,自然得以往生彼国。如顺水乘舟,又遇便利之风,便能一举千里,不也是很容易就可以到达极乐彼岸吗?所以释迦如来的父王眷属,以及六万释迦种族的人,皆念佛往生极乐国土。这也是因为阿弥陀佛与此世界众生的缘特别深厚啊。你能专注系缘阿弥陀佛一境,而得以圆通三世诸佛,当然也是很好的。

问:专注系缘阿弥陀佛一境,以圆通三世诸佛,的确很妙。然而我又觉得称念阿弥陀佛,自是要归向往生彼国,不免向外驰求,终究属于有为功德的虚妄之法,就像大海之水,风多必然浪鼓而难以平静。何若不驰想于外境,但只摄心于内,岂不更符合无为之旨呢?

答:有为功德虽属虚妄,但舍弃之则道业不能成就。摄心无为虽然真实,但如果取着则慧心不朗。佛经中说,厌离有为功德,是为魔业;乐着无为功德,也是魔业。你今既厌离有为又乐着无为,如是取舍之情交争,岂能不入于魔网呢?又若是认为圣贤摄心称之为内,凡夫驰想称之为外,因而执著以驰外为乱,以住内为定。又是内外所驰,这可不是念佛三昧摄心之意旨啊。

鸠摩罗什法师在《注维摩经》中说,外国有一女子,身体金色。有一位长者子名达暮多罗,以千两黄金邀女子入竹林,同载而去。当时文殊菩萨于道路中变身为白衣青年,身上穿着宝衣,此宝衣非常华丽好看。那个女人从未见过这么光彩夺目的宝衣,顿时生起贪心。文殊菩萨对她说:“你如果想得到此宝衣,应当发菩提心。”女人问:“怎样是菩提心?”文殊菩萨说:“你的身体便是。”女人问:“为何说是?”文殊菩萨说:“因为菩提心的体性空寂,你色身的体性也是空寂,所以说是。”这位女人在过去世曾经于迦叶佛所,多植善本,广修智慧。听到文殊菩萨这几句开示,当下即得无生法忍。证得无生法忍后,将要为长者子显示色欲的过患,仍然与长者子相牵走入林中。进入竹林后,女人忽然自现身死,一会儿就全身膨胀,腐烂恶臭。长者子见此情形,大为恐怖畏惧,急急前往佛所。佛为他开示说法后,这位长者子也证得无生法忍。而这里所说的忍,指的是大觉尚未圆满成就,智力犹弱,虽悟无生,正能堪受而已,未暇闲任,故名为忍。

《维摩诘经》上说:“自观身实相,观佛亦然。”女身空,佛身亦空,从来就没有差异。那么菩提之义与女人身相,岂能有差异呢?既然如此,则一切有为功德,但能不执著,即是无为功德。可见一切内外,并非真实有内有外。然以实相无相、无不相而言,在有则未尝有,有而常无;居无则未尝无,无而恒有。何必顾虑在念佛时,于佛有相,心中有念呢?

此生他生一念十念门第九

问曰:易行难行之谈,身即菩提之观,其旨镜焉。人生在世,石火电光。一念蹉跎,悔无所及。修道之人,尚不亲心,况亲于身?尚不亲于身,况身外欤?常恐出息不还,属于后世。狂风飘蓬,茫茫何之。愿示一念十念之门,此生他生之计。

答曰:夫净土之会,功业之大者。二乘乃澄神虚无,耽空怖相,不念众生,故无净土,而大乘有之。按《悲华经》云:阿弥陀佛,昔为转轮王,名无诤念,七宝、千子悉皆具足。因宝海大臣为善知识,于宝藏佛所发菩提心,取于西方极乐净土。则诸经中知名诸佛、菩萨、声闻等,皆昔之千子也。其长太子名不瞬,观世音也。次子名摩尼,大势至也。次子名王众,文殊师利也。次子名能伽奴,即金刚智慧光明菩萨。次子名无畏,即莲华尊如来。次子名庵婆罗,即虚空光明菩萨。次子名善臂,即师子香菩萨。次子名泯图,即普贤也。次子名蜜苏,即阿閦佛也。蜜苏王子,一自发心已来,行时步步心心数法,常念诸佛。今登正觉,生妙乐刹焉。吾谓经行广陌,徒步幽林,则不异蜜苏之见。若鸣珂入仗,动珮朝天。肃肃羽仪,骎骎车马,安得不用心于步步之间哉?今则例之,亦不移于前操矣。夫含齿戴发,死生交际,未有无出入息焉。又一息不还,即属后世者,亦诚如所问。世上之人,多以宝玉、水精、金刚菩提、木槵为数珠矣,吾则以出入息为念珠焉。称佛名号,随之于息,有大恃怙,安惧于息不还属后世者哉?余行住坐卧,常用此珠。纵令昏寐,含佛而寝,觉即续之,必于梦中得见彼佛。如钻燧烟飞,火之前相。梦之不已,三昧成焉。面睹玉毫亲蒙授记,则万无一失也。子宜勉之。

又问:一念十念,往生净土,何者为正?

对曰:但一念往生,住不退地,此为正也。如佛所说,谤佛毁经,打僧骂尊,五逆四重,皆一念恶业成,堕无间狱,犹如箭射。今之念佛生于净土,亦一念善业成,即登极乐,犹如屈臂。前一念五阴灭,后一念五阴生。如蜡印印泥,印坏文成。尚不须两念,岂要至十念哉?打僧骂尊,虽非正逆,是五逆之类也。又一念者,如经云,爱酪沙弥,生一念爱心,后生酪中作虫。又大萨婆长者妻,坐对明镜,自爱其身。海风破船,生故尸中作虫。嬉戏往来,不离其所。斯皆一念,非十念也。又《大无量寿经》,明一念念佛,皆得往生。《观经》十念,良有以也。盖为遘疾尪羸,力微心劣,故须十称弥陀,以助其念。若心盛不昧,一念生焉。亦犹栽植丝发,其茂百围也。

【译文】

问:有关菩萨道有易行、难行之谈,以及观自身当体即是菩提,这其中的意旨已听明白了。承蒙开示,感激无量。每思人生在世,如石火电光,刹那即逝。倘使一念蹉跎,后悔不及。我辈修道的人,尚且不信任现前刹那不住之心,何况贪恋此四大假合之身;尚且不贪恋自己的色身,何况贪恋身外梦幻泡影的虚境呢?常恐一口气呼出不还,即属于后世,识神如随狂风飘荡的蓬草,茫茫然不知何去何从。愿师父再为学人开示有关一念十念的法门,作为此生他生的旨趣。

答:释迦如来施设净土之胜会,乃是至圆至顿之法门,其度化众生之功业至为广大。声闻、缘觉二乘的行人所重视的乃是息念澄神,灰身灭智。一旦证入正位,便耽着虚无,沉空滞寂,见三界如牢狱,视生死如冤家。不愿入尘世教化众生,是故声闻藏中没有净土教法的施设,而在大乘经典中常有提到。

据《悲华经》上说,阿弥陀佛,在过去世中曾为转轮圣王,名无诤念,七宝以及千名王子悉皆具足。由于宝海大臣这位善知识的因缘,这位无诤念转轮圣王于宝藏佛所,发菩提心,并发愿成就摄取西方极乐净土。则如今诸经中所常见的知名诸佛、菩萨、声闻等,都是阿弥陀佛往昔为转轮圣王时的千子。其长太子名不瞬,即观世音菩萨。第二王子名摩尼,即大势至菩萨。第三王子名王众,即文殊师利菩萨。第四王子名能伽奴,即金刚智慧光明菩萨。第五王子名无畏,即莲华尊如来。第六王子名庵婆罗,即虚空光明菩萨。第七王子名善臂,即师子香菩萨。第八王子名泯图,即普贤菩萨。第九王子名蜜苏,即阿閦佛。这位蜜苏王子,自发心以来,行时步步之间,心中常念诸佛。如今已在东方世界成佛,国号妙乐。

我认为念佛的人,无论在宽敞的大路上经行,或在幽静的园林中散步,都应该效法蜜苏王子这种步步之间心中默默忆念诸佛的修持方法。即使在王都热闹的场所,也应该用心念佛。试看那些大臣们乘着鸣珂的车马,随着仪卫队,摆动着身上的珮玉前往朝见天子,一路上肃肃羽仪,骎骎车马,怎能不用心于步步之间呢?

如今则依此为例,也不必改变蜜苏王子念佛的方式。我们每个人从出生到死亡之间,活着时都有出息入息的呼吸吧。只要一口气呼出不还,即属后世,确实就像你所问的一样。世上念佛的人,多是以宝玉、水精、金刚菩提、木槵为数珠,而我则以鼻间呼吸的出入息为念珠。每称念一句阿弥陀佛名号,都随着呼吸而念,这样心中就有大恃怙,不用担心一口气不还即属后世了。我无论行住坐卧,总是常用此珠念佛。纵然有时昏昏欲睡,也是随着呼吸念佛而入眠,一觉醒来,就继续随着呼吸念佛。这样不间断念佛,必于梦中得见阿弥陀佛。如同钻燧取火,但见火烟冒出,便是火的前相。如果能在梦中经常得见阿弥陀佛,则念佛三昧必然成就。他日往生极乐国土,面见阿弥陀佛玉毫相好光明,亲蒙阿弥陀佛授记,则万无一失。你宜努力自勉而行之。

又问:一念、十念两种念佛,得以往生净土,当以哪一种为正?

答:当以专一其心念佛往生净土,住不退转地,此为正修。如佛所说,那些谤佛毁经,打僧骂尊,造作五逆、犯四重戒的人,都是由于一念恶业成就,堕无间地狱,犹如射箭一般快速。如今专一其心念佛往生净土,也是一念善业成就,即登极乐国土。犹如壮士屈伸臂顷,前一念五阴色身刚断气,后一念五阴即往生极乐国土。如以蜡印印在泥土之上,蜡印虽毁坏,然其印文之迹则已显成。善恶之业皆在一念之间成就,尚且不须两念,如何要至十念呢?至于动手打僧、辱骂尊长,虽然不是正逆,却是属于五逆之类。

又一念者,如佛经中说,有一位爱吃乳酪的沙弥,动一念贪爱心,命终之后,生于乳酪中做虫。又大萨婆长者的妻子,坐在船上对着明镜,自爱其身漂亮。不意海面一阵狂风吹来,破裂其船,这位漂亮的女人死后,即转生在自己故尸中做虫,嬉戏往来,不离其尸体所在。这都是在一念之间,并非十念啊。又《大无量寿经》中,说明一念念佛,皆得往生净土。至于《观无量寿佛经》中所提到的临终十念念佛,这实在也是有其特殊的缘故。譬如那些体弱多病,精力衰微心境恶劣,一念不够得力,故须十声称念阿弥陀佛,以帮助提起正念。若心力强盛,正念现前,一念即得往生。不过这临终一念称佛名号即得往生,也犹如种植小树苗,需要平时不断坚持灌溉,才能长成参天大树啊。

是心是佛是心作佛门第十

问曰:经明“是心是佛,是心作佛”,何用远称弥陀,存想于极乐之国。近念诸佛,兴敬于未来之尊。此皆自外而求,岂曰“是心是佛”耶?

对曰:子问非也。子但引经,不知经之所趣。经者,《观无量寿佛经》也,正明念阿弥陀之文矣。以念佛故,佛从想生,故云“是心是佛”。安得窃取弥陀之观,反噬弥陀之心者哉?若尔,都不念佛而言“是心是佛”者,亦应都不想恶而言“是心是恶”耶?彼既不然,此亦焉可。况彼极乐之国,弥陀至尊,十万亿之须弥山王,不与眼根为障碍(者,以)恒河沙之光明相好,由佛愿力而想成(故也。由佛愿力者,谓佛身是佛自愿力所成。而想成者,谓彼佛自愿力所成之身,由我现前心想显现)屈臂即得于往生,宁计彼方之远近也?

问曰:是心是佛,敬闻其理也。然此经所明十六妙观,韦提得之,则冰日可想,金山晃然,魔光佛光,自观他观,邪正混杂。若为澄渟,愿一一示之。令念佛人,离师独坐,心安若海也。

对曰:冰想者,为琉璃地之张本也。日想者,作白毫光之由渐也。依想而现,曰自曰正。不依想现,则曰他曰邪。本则想白毫,白毫不现。而未想绀目,绀目现。此乖其本心,岂不邪也?况诸想欤?又魔光乃有影耀眼,佛光乃无影不耀眼。故《楞伽》偈曰:

佛地名最胜,清净妙庄严。

照耀如盛火,光明悉遍至。

炽焰不坏目,周轮化三有。

问:今之光现者,炽焰坏目,非魔如何?光而不耀,非佛如何?

答:又光之真也,令念佛人身心澄渟清净。光之伪也,令念佛人心躁动恍惚。故《涅槃经》云:“澄渟清净,即真解脱。真解脱者,即是如来。”明矣。

又问曰:至人无思,而今用想,岂不谬哉?

对曰:不谬也。如《大威德陀罗尼经》云,超过有结,应发欲心,想无欲事。今则例之,欲修念佛,应发想心,想无想事。故《方等贤护经》云:“恶欲想女,梦见于女。善欲想佛,梦见于佛。”吾谓二想名同,善恶天隔。不可闻想,一概厌之。若苟厌之,虽不毁经不谤佛,则必生于无想天宫矣。若固执无想,而噬想佛者,则名谤法。以谤法故,遽入十方无择之囹圄,未知出日,岂有天宫之望乎?纵令得生,名外道天,非解脱路。《涅槃经》云,随闻毒鼓,远近俱死。此亦如是。随其拨想,远近俱堕。经所谓“或时离地一尺二尺,往返游行”,斯之谓矣。岂出于三界之流转焉,岂同于九品往生焉?况覆舟、载舟,水也。因倒、因起,地也。想妄即众生,想真即诸佛。离想之外,更用何焉?

问曰:事解已竟,理何在耶?如《般舟三昧经》云:“心起想即痴,无想即涅槃。”今之用想,不亦然乎?

对曰:不然也。若存所想之佛,能想之心,或避想佛,则以恶取空为无想者,则痴之甚也。吾今了佛皆从想生,无佛无想,何痴之有?此乃观空三昧,无邪见也。子又问理何在者。夫至人冥真体寂,虚空其怀。虽复万法并照,而心未尝有。则真智无缘,故无念可名。俗智有缘,故念想以生。又想不异空,空不异想,名第一义中道之理也。此显法身矣。空即是想,名俗谛之理也。恒沙万德,皆依俗谛。此显报身矣。想即是空,名真谛之理也。破二十五有,得二十五三昧。常空常化,和光利物,此显化身矣。是则以三观观三谛,证三德,成三身。乃至十种三法,有何不可?而欲摈于清净之想,取无想之想耶,塞于禅定之门,而取成佛之阈耶?《楞伽》《密严经》皆曰“宁起有见如须弥”者,谓信有因果,存想念佛,生极乐净国,故曰“宁起有”也。“不起空见如芥子”者,谓拨无因果,谤于念佛,生阿鼻地狱,故云“不起空”也。吁!可畏者,其在兹焉。

【译文】

问:佛经中既明“是心是佛,是心作佛”,那又何必远念阿弥陀佛,存想于极乐国土;近念众生即诸佛,兴敬于未来的世尊。这似乎都是心向外求,怎么能称为“是心是佛”呢?

答:你这个问题本身就错了。你只知道引据经文,却不知经文的旨趣。你所引据的佛经,是《观无量寿佛经》,这部经正是教人念阿弥陀佛的。以一心念佛故,佛从心想生,所以经文中说“是心作佛,是心是佛”。而不是像你所说的“是心是佛,是心作佛”。怎么可以窃取以阿弥陀佛的观想,反过来否定能念阿弥陀佛的心呢?如果真的以为都不必起心念佛而言“是心是佛”,那么,也应该是心中都不想恶而言“是心是恶”吧?彼既不然,此又怎么可以?何况彼极乐国土阿弥陀佛至尊,其报身有十万亿须弥山王高大,因为都是唯心之物,所以并不与作观者的眼根为障碍。而且阿弥陀佛有恒河沙数的光明相好,是由阿弥陀佛自己的愿力所想成。以此类推,我等念佛的人要成就未来佛身,同样必须由我自己的愿力和念力成就。既达法界唯心,即于屈伸臂顷即得以往生西方极乐国土,哪用得着计算彼西方的远近呢?

问:“是心是佛”这个道理已经敬闻师父开示了。然而此经中所明十六妙观,韦提希夫人得受其教,则见水澄清而作冰想和见落日状如悬鼓,这最初二种简单的观想或者可以观想成就,至于第九观阿弥陀佛身相光明,如金山晃然,令人眼花缭乱,作观时可能根本就辨不清究竟是魔光或是佛光。又如何是自观、如何是他观,这其间邪正混杂。似这等情况,要如何澄清而令心平静作观,愿师父一一开示。令念佛人,在离师独坐的时候,也能心安如大海无波。

答:十六观中的第二观,见水澄清而作冰想,是为观极乐世界琉璃地作张本。第一观的日想,是为观阿弥陀佛眉间白毫光作由渐。依自己观想而显现相应的境界,是属于自观,也称为正观。不依自己观想而所显现的境界,就是属于他观,也名为邪观。譬如原本是想白毫,而白毫不显现。原本未想绀目,却绀目显现。似这种情形,与自己本心相乖违,岂不是邪观?何况其他的诸想呢?又魔光,有光影耀眼;佛光却是明亮清净无影,不会耀眼。故《楞伽经》偈曰:

佛地名最胜,清净妙庄严。

照耀如盛火,光明悉遍至。

炽焰不坏目,周轮化三有。

问:如今若有光明显现,其光炽盛损人眼目,会不会就是魔光?若是光明而不耀眼,或许就是佛光吧?

答:如果真是佛光,能令念佛的人身心澄渟清净。光明若是伪的,会让念佛的人内心躁动恍惚。故《涅槃经》上说:“澄渟清净,即真解脱。真解脱者,即是如来。”据此可以辨明真伪。

又问:据说圣人无思,而今却教人用心观想,岂不错谬吗?

答:圣人无思,但凡夫有思,故必须教人想佛念佛,哪会错谬?如《大威德陀罗尼经》上说,如要超越三界所有烦恼系缚之结,应发善欲之心,想无可欲之事。今则以此为例,欲修念佛,应发想佛之心,想无可想之事。故《方等贤护经》上说:“恶欲想女,梦见于女。善欲想佛,梦见于佛。”我认为这二种想虽然名同,而其善恶却如天地相隔。所以不可一闻到“想”,就一概厌弃之。如若厌弃有想而入于无想,虽然不毁经不谤佛,则必定生于无想天宫(色界天之一)。若是固执无想,而排斥有想佛之心,那就成了谤法。以谤法的缘故,就得入于十方阿鼻地狱,未知何时有出头之日,岂能还有生于无想天宫之希望呢?纵然得以生天,也必然是外道天,并非解脱生死之路。如《涅槃经》中说,随闻涂毒鼓之声,远近之人俱死。此亦如是。随其有人拨弃想佛之心,远近俱堕。经中所谓“鸠盘荼鬼,蹲踞土埵,或时离地一尺二尺,往返游行”,就是指这种人而说的。岂能出于三界之流转,岂能同于那些以想佛之心,得以往生净土九品莲华之中的人呢?何况水能覆舟,水能载舟,同是一样的水。因地跌倒,因地而起,同是一样的地。想妄即是众生,想真即是诸佛。离想之外,还有什么可以用心的呢?

问:事相上已是解释清楚了,但这其中的义理又何在呢?如《般舟三昧经》上说:“心起想即痴,无想即涅槃。”如今用心想佛,不也一样属于有想吗?

答:你不能这么理解。如果心中存有所想之佛、能想之心,或者避弃想佛,则以恶取空为无想者,那就真的愚痴到不可救药了。我今了知诸佛皆从心想生,是心想佛,是心是佛。即当心想佛时,了无所想之佛与能想之心,其心清清净净,何痴之有?这是观空三昧,毫无邪见也。

你又问义理何在,我现在告诉你吧。至人用心,冥合真性,体悟空寂,心如虚空。虽然是万法并照,而心中未尝有一法。因为真智离妄,心无所缘,故可名为无念。而俗智有所缘,故有念想可生。又想不异空,空不异想,名为第一义中道之理。这是显明佛的清净法身。空即是想,名为俗谛之理。恒沙万德皆依俗谛而建立,这是显明佛的圆满报身。想即是空,名真谛之理。破三界二十五有,得二十五种三昧。其心常空而又常行教化,和光利物,这是显明佛的千百亿化身。这也就是以空、假、中三观,观真、俗、中三谛,以证法身德、般若德、解脱德之三德,成法身、报身、化身之三身。乃至更有十种三法,有何不可?而你居然要摈弃清净之想,而取无想之想。岂不是既闭塞于禅定之门,而又要攫取成佛之门槛吗?

《楞伽经》《密严经》中都曾提到,“宁起有见如须弥”,是指相信有因果报应,相信存想念佛,必生极乐净国,故言“宁起有”;“不起空见如芥子”,是指拨无因果,谤人念佛,必堕阿鼻地狱,故言“不起空”。吁!最令人可畏的,就是指这种起空见,拨无因果,毁谤念佛的人。

高声念佛面向西方门第十一

问曰:想即无想,谨闻之矣。然方等经中,修无上深妙禅定,令继想白毫,兼称佛号,以祈胜定。既契之后,心佛两忘,信有之矣。但默念泉澄,即三昧自至。亦何必声喧里巷,响震山林,然后为道哉?

对曰:诚如所问,声亦无爽。试为明之。何者?夫辟散之要,要存于声。声之不厉,心窃窃然飘飘然无定。声之厉也,拔茅连茹,乘策其后。毕命一对,长谢百忧。其义一也。近而取之,声光所及,万祸冰消。功德丛林,千山松茂。其义二也。远而说之,金容荧煌以散彩,宝华淅沥而雨空。若指诸掌,皆声致焉。其义三也。如牵木石,重而不前。洪音发号,飘然轻举。其义四也。与魔军相战,旗鼓相望。用声律于戎轩,以定破于强敌。其义五也。具斯众义,复何厌哉?未若喧静两全,止观双运,叶夫佛意,不亦可乎?定慧若均,则兼忘心佛,诚如所问矣。故庐山远公《念佛三昧序》云,功高易进,念佛为先。察夫玄音之扣,心听则尘累每销,滞情融朗。非天下之至妙,其孰能与于此欤?言明证者,未若《华严经》偈云:

宁受无量苦,得闻佛音声。不受一切乐,而不闻佛名。

夫然,则佛声远震,开善萌芽。犹春雷之动百草,安得轻诬哉?

问曰:高声下声称佛名号,敬承其义。十方净土,皆有如来。面之西方,何滞之甚耶?

对曰:子问非也。此是方等佛经作如是说,非人师之意也。岂可谤于方等经欤?

问曰:谨闻教矣。理在何焉?

对曰:亦有其理。如说痴人见观世音有十一面,即设难云:“何不安十二面耶?”及随其语,又设难云:“何不安十一面耶?”子欲将东难西,其义若此。犹迷未醒者,即以此身令其安置,不背一方,则其自悟矣。如其不悟,诚不可化,但可悲矣。又《胜天王经·二行品》,明如来八十种好,中有一随好光明功德,名“一切向不背他”矣。然佛不可背,常面向于一切众生。非如怨仇,不欲相见。慈之至矣,是其义也。智者大师,爰自抚尘之岁,终于耳顺。卧便合掌,坐必面西。大渐之际,令读四十八愿,九品往生。光明满山,天乐遰奏,生于净土。面西之义,不亦弘哉?

问曰:面向西方,敬闻教理。般舟之义,义在何耶?

对曰:梵云“般舟”,此云“现前”。谓思惟不已,佛现定中。凡九十日常行道者,助般舟之缘,非正释其义也。

问曰:净土妙门,般舟之义,具闻剖析。然近代已来,谁得登于安养之国?既无相报,焉知所诣?望为明之。

对曰:晋朝庐山远法师,为其首倡。远公从佛陀跋陀罗三藏,授念佛三昧。(考远公于晋孝武帝太元十五年庚寅,与缁素一百廿三人结社念佛。历十七年,至安帝义熙二年丙午,佛陀跋陀罗方至长安。后以小故,往庐山。紫阁谓佛陀授远公念佛三昧方结社,系未详考。)与弟慧持,高僧慧永,朝贤贵士,隐逸清信宗炳、张野、刘遗民、雷次宗、周续之、阙公则等一百二十三人,凿山为铭,誓生净土。刘遗民著文,大略云:推交臂之潜沦,悟无常之期切。审三报之相催,知险趣之难拔。如其同志诸贤,所以夕惕宵勤,仰思攸济者也。然复妙观大仪,启心正照。识以悟新,形由化革。借芙蓉于中流,荫琼柯以咏言。飘云衣于八极,泛香风以穷年。体忘安而弥穆,心超乐以自怡。临三途而缅谢,傲天宫以长辞。绍众灵以继轨,指大息以为期。究兹道也,岂不弘哉?远公制《念佛三昧序》云:夫称三昧者何?思专、想寂之谓也。思专则志一不移,想寂则气虚神朗。气虚则智恬其照,神朗则无幽不彻。斯二乃是自然之玄符,会一而致用也。又诸三昧,其名甚众。功高易进,念佛为先。若以匹夫众定之所缘,故不得语其优劣,居可知也。谢灵运《净土咏》云:法藏长王宫,怀道出国城。愿言四十八,弘誓拯群生。净土一何妙,来者皆菁英。颓年安可寄,乘化必晨征。子问未见往生相报者。有晋朝阙公则,愿生而来报。后同誓友人,在东京白马寺,其夜为公则追忌转经。于时林殿,皆作金色。空中有声曰:“我是阙公则也。所祈往生极乐宝国,今已果矣,故来相报。”言讫不现。支道林赞曰:

大哉阙公,歆虚纳灵。神化西域,迹验东京。

徘徊霄虚,流响耀形。岂钦一赞,示以非冥。

又虞孝敬赞曰:

猗欤公则,先甘法味。知我者希,其道乃贵。金光夜朗,玉颜朝晬。不舍有缘,言告其类。

【译文】

问:心中想佛的当下即能清净无诸妄想,已恭闻开示了。然而方等经中,对于修无上深妙禅定的人,令其常常观想阿弥陀佛眉间白毫,兼称阿弥陀佛名号,以期达到更殊胜的禅定。既契入念佛三昧之后,则心佛两忘,我相信有这个道理。既然如此,只要默念圣号,即如泉水澄清,念佛三昧自至。又何必高声念佛,使声音传入于里巷,震动于山林,然后才称为念佛之道呢?

答:你这话固然没错,但高声念佛容易摄心,所以也没有过失。我今试为你说明。你知道为何要高声念佛吗?当念佛时,要排除昏沉、散乱心最好的办法,就是要在声音上用力。声音不够猛厉,其心难免窃窃然、飘飘然散乱无定。声音如果够猛厉,就如同猛力拔除茅草,便能连根随之拔起。尽力念佛一声,所有烦念,霎时顿消,心中当下就能平静如水。这是其一。

就近的方面说,佛声所到之处,即是佛光所照之处,一切恶鬼皆悉远离,故能万祸冰消。而此功德如同千山茂盛的松林一样多得难以胜举。这是其二。

从远的方面说,如唐朝怀感大师精修念佛,见阿弥陀佛放金色光明;道绰大师一生念佛,临终之日,众见化佛住空,天华缤纷而下。这些感应事迹,了若指掌,都是由高声念佛所致。这是其三。

又如搬运木石,因重而不前。众人一齐大声呼号,以声助力,便能飘然轻举。这是其四。

譬如与魔军相战,两阵旗鼓相望,于胜负未分之际,若能高声呐喊,金鼓并震,必能破彼强敌。这是其五。

高声念佛的作用既具有此等众义,又何必厌弃呢?但也不妨喧静两全,止观双运,正好符合佛意,不也可以吗?定慧若是均等,则兼忘心佛,的确就如你所问的一样。是故庐山慧远法师在《念佛三昧序》中说,若论功高易进,当以念佛为先。我常常觉察,只要一听到这种扣人心弦的阿弥陀佛洪名时,心中的尘劳业累全消,所有滞情顿时融化清朗。这种高声念佛,若非天下之至妙,岂能达到如此效用?

若要说明依何经文为证的话,莫如《华严经》偈云:

宁受无量苦,得闻佛音声。

不受一切乐,而不闻佛名。

既然如是,则佛声远震,可以帮助开发众生善根萌芽,犹如春雷之惊动百草,怎么可以轻视高声念佛而加以诬慢呢?

问:高声、低声称佛名号,敬承开示其中含义。至于十方净土,皆有诸佛如来。唯独教人面向西方,岂不是太过于执情了吗?

答:你这所问就不对了。教人常常面向西方念佛,发愿往生西方净土,这是大乘方等经中佛陀金口所说的,并非哪个祖师所出的主意。怎么可以随便毁谤大乘方等经呢?

问:谨闻指教了。但其理由何在呢?

答:当然有其道理。比如痴人见到观世音菩萨像有十一面,就提出责难说:“为何不安十二面呢?”假如随顺其语安十二面,他又提出责难说:“为何不安十一面呢?”你要将东难西,也就如同这痴人一样了。

当然,教念佛的人常常面向西方还有一层意思,犹如有人忘失念佛而未能及时醒觉,就教他把身体转向面对西方,这样就容易提醒使其自悟念佛。如其仍然不悟,那就真的是不可教化了,这种人只能令人感到可悲罢了。

又《胜天王般若波罗蜜经·二行品》中,明如来身相有八十种好,其中有一随形好光明功德,名“一切向不背他”。然而佛尚且不背于众生,常常面向一切众生。而众生向佛又不是如对怨仇,为何不愿与佛相见?这可是佛的慈悲之至啊!念佛的人常面向西方,也是这个意思。当年智者大师,自年少出家为沙弥始,终于六十耳顺之年。卧时便双手合掌,坐必面朝西向。至临命终时,令门人弟子诵读四十八愿及九品往生文。其时光明满山,天乐频奏,安详往生净土。那么面朝西向的意义不也非常弘大吗?

问:念佛的人常常面向西方,已敬闻其中所含教理。然而般舟的义理又何在呢?

答:梵语“般舟”,译为华言为“现前”。是说思惟念佛不间断,能于定中感应诸佛现在其前。修般舟念佛,以九十日为一期,身行无间,步步声声唯念阿弥陀佛,以助般舟三昧诸佛现前之缘。但这也不能算是正式解释般舟的全部义理。

问:净土微妙法门,般舟诸佛现前之义,已具闻剖析。然而近代以来,念佛的人中,有谁得以往生安养之国?既没有人回来相报,怎么知道他们的去处?希望能为我举例说明。

答:晋朝庐山慧远法师,是我国净土宗的首先倡导者。远公从佛陀跋陀罗三藏法师,授以念佛三昧。(成时法师注:考远公于晋孝武帝太元十五年庚寅,与缁素一百廿三人结社念佛。历十七年,至安帝义熙二年丙午,佛陀跋陀罗方至长安。后以小故,往庐山。紫阁飞锡法师谓佛陀跋陀罗法师授远公念佛三昧方结社,系未详考。)其后与弟慧持法师,高僧慧永法师,以及朝廷中的贤贵人士,并隐逸在野的清信士,如宗炳、张野、刘遗民、雷次宗、周续之、阙公则等,共一百二十三人,凿山间的石壁刻上铭文,立誓同生净土。由刘遗民著文,其大略云:

推究人生在世,每与佛法失之交臂而沉沦,感悟生命短促,无常之期已在逼近。审虑现报、生报、后报之相催,悉知险难恶趣之难拔。如其现前同志诸贤,之所以夕惕宵勤念佛,正为仰望阿弥陀佛能有所济度啊。然又兼观想阿弥陀佛广大妙相,以启发内心正念观照。期望他日往生净土,妄识因见佛悟道而清新,形体由化生而变革。借着莲华优游于七宝池中,凭倚嘉树秀枝之下以歌咏。常以清旦飘着云衣前往供养十方诸佛,在弥漫着微妙香洁的和风中安度无穷尽的年月。体虽忘安而更加清穆,心超喜乐而以道自怡。俯临三途而远谢,傲视天宫以长辞。立此誓愿,绍承前贤以继芳轨,直至生死大息以为期。悉心体究此道,岂不恢宏广大吗?

又慧远公制有《念佛三昧序》云:何以称为“三昧”呢?就是思专、想寂的意思。思专,则志向专一而不移。想寂,则气度清虚、神志明朗。气度清虚,则心智恬静而能照见诸法。神志明朗,则凡幽微玄妙之理无不透彻。这思专、想寂二者,乃是自然有其相互作用的符合,如能会而为一,就能达到三昧的妙用。又佛说种种三昧,其名称很多。然而论其功高而易进,还是以念佛为先。如果与平常修习众定的所缘境相比,用不着去评论其优劣,自然可以知晓。

谢灵运《净土咏》云:

法藏长王宫,怀道出国城。愿言四十八,弘誓拯群生。

净土一何妙,来者皆菁英。颓年安可寄,乘化必晨征。

你今既问未见有人往生净土后而回来相报的事迹,那么,我就随举一例吧。当时参与慧远公莲社的阙公则,他发愿往生后一定回来相报。阙公则往生后,与他共同立誓的莲友们,在洛阳白马寺,夜间为阙公则作忌日诵经回向。其时整个山林佛殿,皆作黄金色。众人皆闻空中有声音说:“我是阙公则也。以前在莲社时祈愿往生极乐宝国,今果然满我所愿,故来相报。”话说完后就寂然无声。当时有高僧支道林为此作赞曰:

大哉阙公,歆虚纳灵。神化西域,迹验东京。

徘徊霄虚,流响耀形。岂钦一赞,示以非冥。

又有名士虞孝敬作赞曰:

猗欤公则,先甘法味。知我者希,其道乃贵。

金光夜朗,玉颜朝晬。不舍有缘,言告其类。

梦觉一心以明三昧门第十二

问曰:阙公往生,金光相报,敬诺之矣。佛说一切法如梦者,未知所念之佛,所生净土,亦如梦否?若非其梦,则佛在心外。若是其梦,则佛在梦中。如梦中得金,觉无所获。诚恐虚念于三身,终归于一妄。请为辨之。

对曰:非妄也。何以知然?若修念佛三昧之人,如梦得金,觉无所获者,则同于妄也。究竟因念佛而生净土,岂曰妄哉?如习天眼法,先想珠火等光。想之不已,实发天眼,孰曰妄焉?岂同梦金,毕竟无有?莫以远事近见举梦为喻,不得将念佛往生全同于梦,明矣。又《华严经》云:“心佛与众生,是三无差别。”心迷也如梦,则九法界众生是矣。心悟也如觉,则一法界即诸佛是也。迷悟只在于一心,梦觉曾无于两辙。经所谓了妄本自真,则见卢舍那。纵是梦妄,亦何爽焉?唯心察之,匪石其志。

【译文】

问:阙公则往生净土之后,回来放金色光明并示声相报,这个事迹使我听后深生敬仰。然而佛说《金刚经》最后有偈云:“一切有为法,如梦幻泡影。”不知所念之佛,所生净土,是不是也像做梦一样呢?如果不是梦,则佛在心外;若是梦境,则佛在梦中;如梦中得金,醒后一无所获。唯恐念佛往生,终成泡影,虚念于三身(法身、报身、化身),终归于一妄。请师父为我加以辨明。

答:《金刚经》中偈文所指的是世间有为法,如同梦幻。而念佛是念念觉悟,绝对不是虚妄的事。何以知道呢?假使修念佛三昧的人,真的像你所说“如梦得金,醒后一无所获”的话,则确实同于虚妄。然而古往今来,修念佛三昧的人毕竟因念佛而往生净土者,多得不可胜计,岂能说是虚妄呢?譬如有人修习天眼法,先注目观想明月珠、火镜等之光。想之不已,真的就能修成天眼,无论远近之物皆能见到,谁能说他是虚妄呢?这难道也像梦中得金,毕竟一无所有吗?请不要以深远之事与浅近之见举梦作比喻,更不可以将念佛往生净土看成与梦境完全相同,你该清醒了吧。

又《华严经》上说:“心佛与众生,是三无差别。”心迷即众生,众生颠倒执著于有为法,才会如梦,所以九法界的众生就是因迷有深浅而分。心悟则全体皆是一真法界,也就是诸佛的境界。念佛的人念念悟而不迷,正是出世无为之法,怎么会如梦呢?迷与悟只在于一心,梦与觉曾无两辙。经中所谓凡夫迷真成妄,若能了妄本空,当体即是真心,则见卢舍那佛。那么,纵然是梦妄,又有何过失呢?希望用心体察,坚定自己念佛的信心和志向。

念三身佛破三种障门第十三

问曰:佛有三身,如何忆念?愿示方便,令无所失。

对曰:夫佛之三身,法、报、化也。法身者,如月之体。报身者,如月之光。化身者,如月之影。万水之内,皆有月焉。此月为多、为一耶?不可言一,万水之月常差矣。不可言多,虚空之月常一也。如梵书“伊”字,摩醯三目,纵横并别,皆不可议也。经云,或现小身丈六八尺者,皆众生心水中佛也。佛尚无形,岂有二哉?净国秽土,亦自彼耳。若欲将念三身,破三种障,今试明之。尔佛身之生,从止观生。止观不均,其障必起。念佛之人,修止心沉,昏暗障起,而障化身佛。又须以观心策之。念白毫光,破昏暗障也。修观心浮,无恶不造(乃妄念纷纭之谓)而障报身佛。还修于止,止一切恶。念诸佛昔因,恒沙功德,智慧圆满,酬因曰报,破恶念障也。若二边障动,诡状殊形,万相纷纶,两贼强软,障法身佛也。以中道第一义空破之。偈曰:

无色无形相,无根无住处。不生不灭故,敬礼无所观。

所观之理,如毗岚猛风,吹散重云,显明法身清净宝月,破逼恼障也。应病与药,不其然欤?(自注:此是天台智者大师所解,披寻未广,实未曾见诸师有斯妙释也。止观意前已略辨,俟在口诀,非文字能征也。)我既化人,人亦化物。物我俱成,三昧弥兴。众生无尽,三昧不绝也。已上六门,尽是念现在阿弥陀佛以通三世之意也。广如《安乐集》、天台《十疑论》、感法师《释群疑论》《往生传》、稠禅师《法宝义论》所解,亦如飞锡先撰《无上深妙禅门传集法宝》一卷广明也。

【译文】

问:佛既有法身、报身、应化身,那么是不是应该先念法身、次念报身、后念应化身,还是要三身同时都念,而又该如何忆念?愿师父开示入门方便,令修持无所失误。

答:佛有三身,即法身、报身、应化身。法身如同月之体,报身如同月之光,应化身如同水中之月影。千江万水之中,都有月的影子。你以为是很多月呢,还是只有一个月呢?不可说只是一月,因为万水中的月影常有差别。也不可说有很多月,因为虚空中的月只有一个。这法、报、化三身如同梵书“伊”(∴)字,亦如摩醯首罗天脸上的三目,纵横并别皆不可议。佛经中说,或见佛身丈六,或见佛身八尺,这其实都是众生心水中所现的佛。佛尚且没有形相,哪有大小二相呢?乃至依报的清净国土或秽恶国土,也都是众生自心所现的。

若要忆念三身,破三种障,我今尝试为你说明。须知你心中的佛身生起,是从修止观而生的。但若是止观不均,必然产生障碍。佛既有三身,众生也有三障。譬如念佛的人,若是修止不修观,念佛时间稍久,就可能昏昏沉沉,就会产生昏暗的障碍,因而障了化身佛。这时必须以观心来对治。忆念观想阿弥陀佛眉间的白毫光,便可以破除昏暗障。这样心中的化身佛就生起了。若是修观不修止,观久了内心就会浮动,种种妄想杂念无端生起,因而障了报身佛。就要回过来修止,止息一切恶念。同时忆念诸佛昔日因地修行,具足恒沙功德,以至智慧圆满,酬因而得果报身。以此破除恶念障,这样心中的报身佛就生起了。如果止观二边都发生障动,其时各种诡状殊形,万相纷纶,或现怖畏之形,或现亲爱之状,强软两贼相攻,因而障了法身佛。此时应当修中道第一义空观来破除。偈曰:

无色无形相,无根无住处。不生不灭故,敬礼无所观。

如是依文用心,观中道第一义空之理。如同毗岚猛烈大风,吹散重重云层,显明法身清净宝月,以此破除逼恼障。所谓应众生病而给予法药,不就是这样吗?(飞锡法师自注:此是天台智者大师所解,本人披寻未广,实未曾见诸师有斯妙释也。止观意前已略辨,俟在口诀,非文字能征也。)

我今以此教化他人,他人亦将以此教化众生。令众生与我俱能成就念佛三昧,则三昧法门便能更加兴盛。然而众生无尽,念佛三昧亦当不绝于世。

以上六门,都是教人念现在阿弥陀佛以通三世诸佛之意。广如道绰法师《安乐集》、天台智者大师《净土十疑论》、怀感法师《释净土群疑论》《往生传》、北齐稠禅师的《法宝义论》中所解,亦如飞锡之前所撰《无上深妙禅门传集法宝》一卷中有较为详细的说明。

下卷七门(通念三世无不是佛)

念过去佛因果相同门第十四

问曰:念现在佛,专注一境,已闻奥义。所念之佛,穷玄极圣,尊号如来可矣。而能念佛人,俯窥真门,尚在凡位。安得叨窃,言同正觉哉?

对曰:《三昧海经》云,所念之佛,如出胎师子王,喻佛果也。能念佛人,如在胎师子王,喻佛子也。因果虽殊,威神相继。论其佛也,更何异焉?欲令在胎师子,便能哮吼飞落走伏者,未之有也。出胎之后,可翘足而待,曾何阙矣?而因果相同,其义一也。又《法鼓经》云,如波斯匿王与敌国战,有中毒箭,苦不可堪。闻有良药,名“消毒王”。以药涂鼓,以桴击之,能令毒箭声下跳出,平复如故。若闻释迦牟尼佛名及闻信方广比丘名,能令身中三毒之箭,声下跳出。是故此经名《大法鼓》。释迦即过去佛,果也。比丘即方广人,因也。灭罪相同,其义一也。斯两经虽未阶极圣,闻名获益,与佛不异。故《法华三昧师资传》五卷中,说隋朝南岳思大禅师,有弟子大善禅师,得慈悲三昧。时衡阳内史郑僧杲,素非深信。尝会出猎,围鹿数十头,谓县令陈正业曰:“公常称大善禅师有慈悲之力,其如此鹿何?”正业即率左右数人齐称曰“南无大善禅师”一声,于时群鹿飞空而出。则与观音神力,复何异哉?大善与智者齐名于时矣。若不侮圣人之言,则念佛三昧,殄魔息灾。犹金之在冶矣,岂得推移曛晓而不息哉?

【译文】

问:念现在佛,必须专注一境,已闻其中奥义。不过,我们平常所念的佛,都是已经穷尽玄理、道证真如、位登极圣的大觉者,称为如来世尊当然可以。然而现前能念佛的人,从断惑证真的角度看,他们尚在具缚凡夫地位,如何能够叨窃而称言同于正觉呢?

答:据《观佛三昧海经》中说,所念之佛,如同已出胎的狮子王,此喻已证佛的果位。能念佛人,如同尚在母胎中的狮子王,此喻正在修行的佛子。修因证果虽有差别,而其威德神力相继而增。以此推论,如今能念佛的人也同样可以是佛,这又有何不可呢?如果欲令在胎的狮子,便能咆哮怒吼、飞落走伏,这是从来未有的事。但是狮子出胎之后,便可翘足以待,其威德神力何曾有所欠缺呢?如是则因果相同,其义一也。

又《大法鼓经》中说,如波斯匿王与敌国开战,有兵士身中毒箭,苦不堪言。听说有一种良药,名“消毒王”。其疗毒方法是,先以药涂在鼓上,以鼓槌击之,能令闻者所中毒箭,随鼓声撞击之下自动从伤口跳出,伤口立即平复如故。若有众生闻释迦牟尼佛名及闻信方广比丘名,能令身中贪嗔痴三毒之箭,随闻佛号之声自然跳出。是故此经名《大法鼓》。释迦是过去已成的佛,属于果。比丘,是修习大乘方广的人,属于因。无论修因证果,灭罪相同,其义一也。

这两部经中所提到的佛子、比丘虽然未登极圣之位,但闻名获益与佛不异。故《法华三昧师资传》第五卷中,记载隋朝南岳慧思禅师,他座下有一弟子名大善禅师,已证得慈悲三昧。当时湖南衡阳有一内史名郑僧杲,是个素不信佛法的人。有一天与同僚出外打猎,围捕鹿群数十头,郑僧杲对县令陈正业居士说:“你平时经常称赞大善禅师有慈悲力,现在鹿群落难,看他能如何解救鹿群脱难呢?”陈正业随即率领左右数人,齐声称念“南无大善禅师”一声,就在这时,群鹿一一飞空跃出,让内史郑僧杲惊讶得目瞪口呆,不得不愧服。这一情景与观音菩萨慈悲神力救苦救难,又有什么不同呢?

大善禅师与智者大师是齐名于当时的人。你若不轻慢圣人之言,则念佛三昧,其神用威猛,足以殄魔息灾。念佛成佛,如同金器投于大冶洪炉之中,当下即可销熔,铸金成像,哪用得推延日夜而不息呢?

无心念佛理事双修门第十五

问曰:圆念三世,或专面一方,谨闻幽义也。皆有念有思,有生有灭,安得与《胜天王所问经》以“无所念心而修念佛”之旨同焉?

对曰:无念之说,人多泣歧。不细精研,犹恐迷径。今以理事门辨之。言理门者,真无念也。释曰:有之与无,即此念而本无矣。何者?佛从念生,心即是佛。如刀不自割,指不自触。佛不自佛,心不自心。安得佛外立心,心外立佛?佛既不有,心岂有哉?无心念佛,其义明矣。故世人谓念佛,有念也。吾则谓念佛,无念也。更何惑焉?又念即是空,焉得有念?非念灭空,焉得无念?念性自空,焉得生灭?又无所念心者,应无所住也。而修念佛者,而生其心也。无所念心者,从无住本也。而修念佛者,立一切法也。无所念心者,念即是空也。而修念佛者,空即是念也。不异之旨,此明中道矣。双寂曰止也,双照曰观也。定慧不均,非正受也,岂得三昧之名欤?今则照而常寂,无所念心矣。寂而常照,而修念佛焉。如来证寂照三摩地,念佛三昧究竟之位也。故此三昧,能生首楞严王师子吼定,明矣。如《菩萨念佛三昧经》破相偈曰:

念佛真金色,安住无著心。观法何名佛,摄心恒相续。

金色非如来,四阴亦如是。离色非如来,想色应当知。

此是佛世尊,最胜寂静处。善能灭一切,外道诸邪见。

如龙王降雨,泽及于一切。

此经明六度万行,未有一法不是念佛三昧者也。

问曰:理门已竟,愿示事门。令其学者得真无念,叶般若波罗蜜,开无相大乘甚深禅定,不亦博哉?

对曰:夫理之与事,相去若何?前明即事之理,今明即理之事。《大品经》云,佛为钝根人说诸法空寂,以其动生执见也。为利根人说诸佛相好,如其莲不染尘也。则须菩提小乘解空第一,无名无相。及夫得记,当来成佛,号曰名相如来。苟非大乘,当恐声香味触得其便耳。逃遁未暇,安敢盘游名相之园苑欤?既达名相,故获佛记也。言事门者,夫佛生于心,般舟无念而已至。境出于我,《法华》不速而自来。无所念心者,绝诸乱想也。而修念佛者,善想一佛也。则《文殊所说摩诃般若经》云:“若人学射,久习则巧。后虽无心,箭发皆中。若人欲入一行三昧,随佛方所,专称名字。念念相续,即于念中见三世佛。”如彼习射,既熟之后,无心皆中。非无念也,何耶?是以方等曰:矻矻念,勿休息,佛当现也。《璎珞经》云:“道名一心,多想非道。”《坐禅三昧经》云,菩萨坐禅,不念一切,唯念一佛。如清冷海中,金须弥山王。乃至功德法身,亦如是念。

问曰:若言无念是三昧者,直超无念。更何迂回而用于念哉?

对曰:《楞伽经》云“用楔出楔”,俗谚云“使贼捉贼”。今则以念止念,有何不可?况念之熟也,不谋而自成,不用力矣。如剑客舞剑,忽挥之青云,以鞘背承,未尝或失。庖丁解牛,投刃皆虚,音合桑林之舞。此念之熟也,不亦明焉?故《起信论》云:“若知虽说,无有能说可说,虽念亦无能念可念,名为随顺。若离于念,名为得入。”得入者,真如三昧也。况乎无念之位,在于妙觉,盖以了心初生之相也。而言之初相者,所谓无念,非菩萨十地所知。而今之人,尚未阶十信,即不依马鸣大士,从说入于无说,从念入于无念。实恐慕崇台而轻累土,倒裳索领,其可得哉?《大佛顶诸菩萨万行首楞严经》云:大势至法王子,与其同伦五十二菩萨,即从座起,顶礼佛足而白佛言,我忆往昔恒河沙劫,有佛出世,名无量光。十二如来相继一劫。其最后佛,名超日月光。彼佛教我念佛三昧。譬如有人,一专为忆,一人专忘。如是二人,若逢不逢,或见非见。二人相忆,二忆念深。如是乃至从生至生,同于形影,不相乖异。十方如来怜念众生,如母忆子。若子逃逝,虽忆何为。子若忆母,如母忆时,母子历生不相违远。若众生心,忆佛念佛。现前当来,必定见佛。去佛不远。不假方便,自得心开。如染香人,身有香气。此则名曰香光庄严。我本因地,以念佛心,入无生忍。今于此界,摄念佛人,归于净土。佛问圆通,我无选择。都摄六根,净念相继。得三摩地,斯为第一。

【译文】

问:圆念三世诸佛,或专面向一方念佛,我已恭闻其中幽深之义了。然而这都是有念有思,有生有灭,怎能与《胜天王般若波罗蜜经》中以“无所念心而修念佛”之旨相同呢?

答:对于“无念”这种说法,所含义理深奥幽玄,许多人都在这里懵了。譬如远涉长途,又多歧路,怎不令人急出泪来呢?若不细心加以精研,犹恐迷失途径。今以理事二门辨明之。

以理门而论,因为念的体性本空,确实是真无念。我稍加解释吧。有念之与无念的关系是这样的:即于此念的当下而本自无念。怎么说呢?因为佛从心念生,而能念的心即是佛。如刀虽能割他物,却不会自割;指头可以触人,不会自触。佛不能离心而自有其佛,心也不能离佛而自有其心。即心即佛,即佛即心。佛即心,心外无佛;心即佛,佛外无心。怎可以佛外立心,心外立佛呢?佛既不离心而有,心岂能离佛而有呢?如是则无有佛外之心念心外之佛,这其中的义理可明白了吧?因此世人以为念佛是有念,这是执事之见;我则认为念佛正是无念,却是达事即理。这有什么可疑惑呢?

以真谛而言,能念佛的心当体即是空,何曾有念?以俗谛而言,并非不念佛才称为空,何曾无念?以中谛而言,念的体性本自空寂,念而无念,无念而念,何曾有生灭?

又“无所念心”,即《金刚经》中“应无所住”的意思;“而修念佛”者,即《金刚经》中“而生其心”的意思。

同时,“无所念心”,也就是《维摩经》中的“从无住本”;“而修念佛”者,即《维摩经》的“立一切法”。

“无所念心”也可以理解为“念即是空”;“而修念佛”者,便是“空即是念”。

念与无念的不异之旨,正是为了彰明中道之义。念与无念双寂称为止,念与无念双照称为观。如果定慧不均,就不是正受了,岂能号称三昧之名呢?今则照而常寂,即“无所念心”;寂而常照,即“而修念佛”呀。如来证寂照三摩地,便是念佛三昧究竟之位啊。故此三昧,能生首楞严王狮子吼定,由此即可明白了。如《菩萨念佛三昧经》破相偈曰:

念佛真金色,安住无着心。观法何名佛,摄心恒相续。

金色非如来,四阴亦如是。离色非如来,想色应当知。

此是佛世尊,最胜寂静处。善能灭一切,外道诸邪见。

如龙王降雨,泽及于一切。

以上十四句破相偈只能由各人去领悟好了。在这部经中详明六度万行,没有一法不是契合于念佛三昧者。

问:理门已解释清楚了,唯愿继续开示有关事门。令其修学念佛三昧者得真无念,以契合般若波罗蜜,开无相大乘甚深禅定,不也深博广大吗?

答:理门与事门,你知道差别又在哪儿呢?前面说明即事之理,如今再明即理之事。《大品般若经》上说,佛为那些钝根人说诸法空寂,因为他们对诸法总是生起执见。而为利根人说诸佛相好,因为他们如同莲华不染尘。那么须菩提尊者在小乘中称为“解空第一”,本是无名无相的。及至法华会上得佛授记,当来成佛,却号称“名相如来”。假如须菩提尊者不是大乘利根之人,必然唯恐被声香味触得其方便而生染污,逃避远离都来不及,怎敢盘游于名相的园苑呢?既已悟达名相空寂,故能得到佛的授记。

就事门方面而言,因为了知佛生于众生心,所以般舟三昧,常行不坐,恒念诸佛,得真无念,而佛立现前。了知一切境界皆出于我心,所以《法华经》中常不轻菩萨见四众而作佛想,佛不速而自来。

所以修念佛三昧者,必须存“无所念心”,才能断绝诸乱想;而修念佛者,正好可以专想一佛。就如同《文殊所说摩诃般若经》上说:“如人学射,久习则巧。后虽无心,以久习故,箭发皆中。若人欲入一行三昧,随佛方所,专称名字。念念相续,即于念中见三世佛。”这段经文正好说明以“无所念心而修念佛”,就像那练习射箭的人一样,练到熟能生巧之后,即使无心射出,皆中目标。因此“以无所念心”并非不念佛的意思。为何呢?是以大乘方等经中教人直须精勤不懈地念,不休不息,诸佛必当现前。《菩萨璎珞经》说:“道名一心,多想非道。”又《坐禅三昧经》说,菩萨坐禅,不念一切,唯念一佛。如清冷海中的金须弥山王,乃至功德法身,亦当如是念。

问:若说无念即是三昧,那就直接超越入于无念的境界。又何必迂回曲折而用心于念佛呢?

答:《楞伽经》中说“用木楔来挤出木楔”,俗谚也有说“使贼捉贼”。今则以念佛止息妄念,有何不可?何况念佛念至纯熟,三昧不谋而自成,无须用力。如同剑客舞剑,忽然把剑挥之于天空,又以剑鞘之背承接,从来未曾失手。又如庖丁解牛,刀刃所到之处皆是骨节间的空隙,其响声仿佛合于商朝桑林之舞曲。这便是忆念纯熟的样子,不也很明显吗?故《大乘起信论》上说:“若知一切法虽说,无有能说可说,虽念亦无能念可念,名为随顺。若离于念,名为得入。”这“得入”的意思,即指得以契入真如三昧。何况真正达到“无念”之位,在于妙觉,也就是佛的果位。因为佛已究竟了知心念初生之相。所谓初生之相,也就是真正的无念,这种境界,就连十地菩萨也未必能知。而今时学佛的人,尚且未曾入于十信之阶位,却不肯依从马鸣大士的开示,从有说入于无说,从有念入于无念。实恐如同有人仰慕崇高的楼台而轻视累积的土石,倒提着衣裳却在搜索衣领,这怎么可能呢?

于此不妨再引《大佛顶诸菩萨万行首楞严经》中的《念佛圆通章》,作为修习念佛三昧准则。经云:

大势至法王子,与其同伦五十二菩萨,即从座起,顶礼佛足,而白佛言:我忆往昔恒河沙劫,有佛出世名无量光。十二如来相继一劫。其最后佛名超日月光。彼佛教我念佛三昧。譬如有人,一专为忆,一人专忘。如是二人,若逢不逢,或见非见。二人相忆,二忆念深。如是乃至从生至生,同于形影,不相乖异。十方如来怜念众生,如母忆子。若子逃逝,虽忆何为。子若忆母,如母忆时,母子历生不相违远。若众生心忆佛念佛,现前当来必定见佛,去佛不远。不假方便,自得心开。如染香人,身有香气。此则名曰香光庄严。我本因地,以念佛心入无生忍。今于此界,摄念佛人归于净土。佛问圆通,我无选择。都摄六根,净念相继。得三摩地,斯为第一。

了心境界妄想不生门第十六

问曰:不了心及缘,即起二妄想。今存所念之佛,能念之心,岂非二妄想耶?

对曰:《楞伽经》云,了心及境界,妄想即不生。不生心者,即种种远离能相所相。吾今念千轮“卍”字,绀目白毫种种之相,皆吾自心,无佛可得。缘既不有,心岂有哉?则能相之念,所相之佛,自远离矣,安得住于二妄想耶?前圣所知,转相传授,妄想无性,于兹悟矣。又如观佛实相,观身亦然。遇境皆真,无心不佛。中道之理遍于一切,岂存于所缘之佛欤?又解云:如鼻有墨点,对之明镜。人恶其墨,但揩于镜,其可得耶?好恶(二皆如字)是非,对之前境。不了自心,但尤于境,其可得耶?未若洗分别之鼻墨,则一镜圆净矣,万境咸真矣,执石成宝矣,众生即佛矣。故《续高僧传》云,齐朝有向居士,致书通好于慧可禅师曰:“影由形起,响逐声来。弄影劳形,不知形是影本。扬声止响,不识声是响根。除烦恼而求涅槃者,喻避形而觅影。离众生而求佛性者,喻默声而寻响。故知迷悟一途,愚智非别。无名作名,因其名,是非生矣。无理作理,因其理,诤论起矣。幻化非真,谁是谁非。虚妄无实,何空何有。将知得无所得,失无所失矣。未及造谈,聊申此意,想为答之。”慧可禅师命笔述意,答居士曰:“说此真法皆如实,契真幽理竟不殊。本迷摩尼谓瓦砾,豁然自觉是真珠。无明智慧等无异,当知万法即皆如。破此二见之徒辈,申辞措意作斯书。观身与佛无差别,何须更觅彼无余。”此二上士,依达摩大师称法之行,理观用心,皆是念中道第一义谛法身佛也。必不离念存于无念,离生立于无生。若谓离之而别立者,斯不了“烦恼即涅槃,众生即诸佛”,安得悟彼瓦砾如真珠哉?既离之不可,即念佛,而真无念也。即往生,而真无生也。夫如是,则其义焕然,若秋天澄霁,明月出云矣。岂同愚人观指而不观月哉?

【译文】

问:据佛经中说:“不识心及缘,则起二妄想。”今存所念之佛为所缘,能念之心为能缘,能所历然,难道不是二妄想吗?

答:你今既引《楞伽经》中“不识心及缘,则起二妄想”这两句来问我,我就引用这后两句“了心及境界,妄想则不生”来答你。这前后经文的区别,就在于不了心、境是一,故起妄想;了得心、境非二,妄想即不生。心若不生,即于种种能缘相的心和所缘相的境都能够远离。譬如我今心中忆念佛的千轮“卍”字,绀目相、白毫相等种种相,了知都是我的自心所现,并无心外之佛可得。所缘的佛既不有,能缘的心岂有呢?这样能缘相的心念及所缘相的佛,自然就远离了。怎么会住着于二妄想呢?《楞伽经》中佛告大慧:“前圣所知,转相传授,妄想无性。”这句经文,于此便可以了悟。

又如观佛无相无不相之实相,观身也是一样。凡遇一切境界相,无不缘起性空,当体皆真;无一心而不是佛。像这些中道之理遍布于一切诸法,岂止存在于所缘的佛呢?也可以作这样解释:譬如有人鼻头上沾有墨点,对着明镜自照。这人厌恶其墨,便去擦拭镜子,能擦得了墨点吗?面对好恶是非的境界,不能了知这是自心所生的分别,只是归咎于境,这能摆脱得了内心的烦恼吗?不如洗尽自心分别的鼻墨,则一一镜自然圆明清净,万境当体皆真,执石便能成宝,众生即是诸佛。

是故《续高僧传》中记载,齐朝有一位向居士,致书通好于慧可禅师。信中说:“影子是由形体而起,回响是随逐声音而来。想要弄去影子未免劳累形体,只因不知形体是影子之本。想要以高声来阻止回响,只因不识声音是回响之根。为除烦恼而求涅槃的人,就如同是躲避形体而觅找影子。离开众生而求佛性的人,就类似是默不出声而追寻回响。故知迷悟俱出自心,可谓同在一途;愚智亦在自己一人,并无差别。本无名而作名,因其名而是非生。本无理而作理,因其理而诤论起。幻化原本非真,何必计较谁是谁非;虚妄毕竟无实,岂能分别何空何有。由此可知,得即无所得,失亦无所失。未及前往造谈,聊申此意,期待能为我答复。”

慧可禅师得信后,随即挥笔述意,以诗一首印可居士所说皆属称真之言,诗曰:

说此真法皆如实,契真幽理竟不殊。

本迷摩尼谓瓦砾,豁然自觉是真珠。

无明智慧等无异,当知万法即皆如。

破此二见之徒辈,申辞措意作斯书。

观身与佛无差别,何须更觅彼无余。

这一僧一士,都是秉承达摩大师的心印,悟真如妙法,称实修行。以理观用心,皆是念中道第一义谛法身佛。必然不会离念而存于无念,离生而立于无生。如果认为必须离念、离生而别立无念、无生,这根本就不了知“烦恼即涅槃,众生即诸佛”的含义,又怎能了悟彼视瓦砾如同真珠无异呢?既然离念是不可以的,那么即于念佛的当下便是真无念。既然离生是不可以的,那么即于往生的当体便是真无生。能如是了知,则其义显而易见,如同秋天夜色清朗,明月出云一般。岂同愚人观指而不观月呢?

诸佛解脱心行中求门第十七

问曰:念佛名真无念,往生名真无生,信矣。《维摩经》云:“诸佛解脱,当于何求?当于一切众生心行中求。”既曰“一切心行中求”,何不求于自心,而乃求于外佛耶?

对曰:子谓念佛三昧无上妙禅,非心行中求者,不然也。为子明之。夫心之为行者,行于三境也。一行善境。即念佛三昧,善中之善,天中之天。二行不善境。谓贪瞋痴等,诸恶境界。三行无记境。谓其心不住,善恶不缘。若论夫理性,理遍前三。语其顺理,唯留善境。经云所谓“取我是垢,不取我是净”者,谓不了法性体无悭贪,违于法性而不行施。纵施住施,不能舍施,非垢如何?若能了知随顺法性,行檀波罗蜜,无悭施相,善顺于理,非净如何?不善无记,乖于法性,不可与善联镳也。故胜天王问佛:“云何菩萨通达禅波罗蜜?”佛告天王:“菩萨摩诃萨学般若波罗蜜,行禅波罗蜜,当观此心行于何境?若善、不善、无记境界。若行善境,则勤修习。譬如莲华不停水滴,一不善法不得暂住。”据斯金口,岂有不善、无记而不摈之哉?是则顺理善心,行于善境。炽然念佛,解脱在心行中。若谓念佛心行而非解脱者,不善、无记二种心行岂得有哉?如斯解脱,迷之则滞于浩劫,悟之则证如反掌。习禅明镜,允兹在兹。如来世雄,考彼群定,以念佛三昧为禅中王。诸余三昧有待有对者,皆匹夫之定耳。然宝王三昧,不住尊相,不住卑相,邪相、正相,生死相、涅槃相,烦恼相、菩提相,静相、乱相,成正觉相,度众生相,坐道场相,无所得相。以是等相,皆悉不住。犹如梦觉,廓无来去。故《大品》云,无去无来是佛。夫如是,则尚遣乎中道,岂住于边徼哉?如《诸法无行经》偈云:

譬如人,于梦中,得佛道,度众生。

此无道,无众生,佛法性,亦复然。

坐道场,无所得,若不得,则不有。

明无明,同一相,知如是,为世尊。

众生性,即菩提,菩提性,即众生。

菩萨众,亦不二,知如是,为世尊。

【译文】

问:念佛三昧是真无念,往生净土是真无生,这我已经相信了。然而《维摩诘经》中说:“诸佛解脱,当于何求?当于一切众生心行中求。”既然说“当于一切众生心行中求”,为何不求于自心,反而求于心外之佛呢?

答:你如果认为念佛三昧无上妙禅,不是于心行中求,那你就错了。我今为你辨明。通常众生起心所行的,不外乎行于三境。一、行于善境。即如念佛三昧。这是善中之善,天中之天。二、行不善境。指贪嗔痴等诸恶境界。三、行无记境。是指心中没有着落,善恶都不靠边。

若就众生本具理性而言,理体虽然遍于前之三境,但要说到顺乎理体的,唯留善法一境。《维摩诘经》中所谓“取我是垢,不取我是净”(意谓取着我相,则身见、边见、邪见、见取见、戒取见等五见颠倒,因此是垢。能体假即空,不取着我相,便无罪垢,故言是净),这比如说不能了知法性之体本无悭贪,因此违背法性而不行布施。纵然布施,也是住着于布施之相。心中既不能放下布施之相,这不是垢又是什么呢?若能了知随顺法性而行檀波罗蜜,心中完全没有悭贪或布施之相,这是善顺于空寂的理体,岂不是净又是什么呢?至于不善以及无记,既与法性相乖违,当然不可能与善法等同并行。

是故《胜天王般若波罗蜜经》中胜天王问佛:“云何菩萨通达禅波罗蜜?”佛告天王:“菩萨摩诃萨学般若波罗蜜,行禅波罗蜜,当观此心行于何境?若善、不善、无记境界。若行善境,则勤修习。譬如莲华不停水滴,一不善法不得暂住。”据此金口所说,岂有不善、无记而不加以摈弃呢?如是则顺乎理体的善心,行于善法之境。精进不懈念佛,解脱自然在于心行之中。你若认为念佛心行并非解脱,难道不善、无记二种心行会有解脱吗?

由此可见,所谓解脱,迷的人则流转万劫都难以解脱;悟的人则证解脱易如反掌。修习禅法犹如明镜,实在应该在这里留心。当年如来世尊,考察比较种种禅定,而以念佛三昧为禅定中王。其余有待有对的三昧,都不过是匹夫的禅定。然而修宝王三昧,不住于尊相,不住于卑相,邪相、正相,生死相、涅槃相,烦恼相、菩提相,静相、乱相,成正觉相,度众生相,坐道场相,无所得相。如是等凡所有相,通通不住。犹如大梦初觉,心中空廓,全无来去之相。是故《大品般若经》中说:“诸佛法身无来无去。”既然如是,则尚且遣除住于中道之相,岂可住于种种边见之相呢?如《诸法无行经》偈云:

譬如人,于梦中,得佛道,度众生。

此无道,无众生,佛法性,亦复然。

坐道场,无所得,若不得,则不有。

明无明,同一相,知如是,为世尊。

众生性,即菩提,菩提性,即众生。

菩萨众,亦不二,知如是,为世尊。

此中偈文大意说:成佛道度众生,不过如同人在梦境中所历之事。因此,虽成佛道却并无成佛道之相,虽度众生亦无度众生之相。因为佛的法性原来就是清净平等的。可见示现坐道场而悟道成佛,其实并无所得;既无所得,便是空无所有。觉性之明与烦恼无明同一体相,能了知烦恼与菩提并非二物,即为如来世尊。同时,众生的体性即是菩提,菩提的体性便是众生的体性,因此,菩萨的体性与众生的体性也是不二的。能证知此中不二之旨,即为如来世尊。

三业供养真实表敬门第十八

问曰:三昧观门,已闻奇唱。三业供养,佛在灭后,献福何多?

对曰:夫论供养法界海者,万行之中,能净三业,皆名供养也,况浪思真境而非供养哉?理趣曰:“观一切法,若常若无常,皆不可得。于诸如来,广设供养。”不亦明焉?又如来在世,严荐表诚。皆言华云香海,遍微尘刹,犹恨其少。大士所以入观,用想须弥为灯炷,大海为油盏,未展殷敬。故焚金色之臂,献净明之塔。金身火焰,洞照十方。则喜见菩萨其例矣。而今之人,但推于自心,或遥指华树,乖奉献之仪,何慢之深也。子问佛在灭后,献福何多者,试为明之。且丁兰刻木于堂,温凊如在。名光青史,人到于今称之为真孝子也。若如来在世,金山晃耀,严相赫然。谁有睹之,不发道意?献华伸恳,不亦易哉?洎世雄晦迹,月隐重山。不奉真仪,但传贝叶。对之形像,发无上意,能献一华,此志此心,足可嘉尚。有如是者,不亦难哉?《涅槃》云,乃至献一华,则生不动国。是则一香一华,一灯一乐及以饮食,尽心乐得奉荐三世诸佛者,净土妙因,成圣元始。安得轻易其事而不遵之哉?若离于此行,而听无稽之言“献心华,点心灯,焚心香,礼心佛”,而欲求于正觉者,亦何异骋猿猴之巧,守梅林之望欤?及令彼衣心衣,饭心饭,则困拒不已。至于六度万行,何乃排于空见之心哉?指心望空之言,其过若此,不可不慎也。真言门中,瑜伽观行,亦约事门表相,不一向推心。常严荐香华,六时无废也。

【译文】

问:承蒙开示念佛三昧以及所观事理二门,可谓是奇闻绝唱,得未曾有。至于身口意三业供养,若佛在世,固然获福良多。而在佛灭度之后,为何还要举行许多敬献香华等祈福的仪式呢?

答:若论供养法界海,在六度万行之中,能清净三业,皆名供养,何况孺慕思念诸佛真境而不是供养吗?《大般若经》中,佛为诸菩萨宣说般若波罗蜜多一切供养甚深理趣无上法门,说:“观一切法,若常若无常,皆不可得;于诸如来广设供养。”这是开示即理之观,供现在佛。其意旨不是很明白吗?又释迦如来在世,同样也特别重视以进献香华表达诚敬。经中皆言以种种华云、无量香海,遍微尘刹,犹恨其数甚少。菩萨所以入于观想,用须弥为灯炷,以大海为油盏,尚且觉得未能尽情表达殷敬。是故焚自己百福庄严之金色手臂,供养日月净明德佛之塔,金身火焰洞照十方。《法华经》中这位喜见菩萨便是显著的例子。可是现在的人,但推说只要自己心里恭敬就可以了,或者遥指华树以作供养,这种虚情假意的心态完全乖违虔诚奉献之仪,其轻慢之心何等深重啊。

你问佛灭度之后,为何还要举行许多敬献祈福仪式。我今尝试为你辨明:佛虽示现灭度,其实并不灭度,以佛的法身常住故。由法身常住故,供养得福也如同佛在世时。

且就世人而言,东汉时有位名叫丁兰的人,早年父母双亡,他因思念父母的养育之恩,就用木头刻成双亲的雕像,供奉在堂。冬温夏凊,奉事如同双亲在日。因而名垂青史,流传至今,人们都称丁兰为真孝子。至若释迦如来在世,巍巍金相如同金山晃耀,相好庄严赫然在目,有谁见到佛陀的金容而不发起菩提心?其时奉献香华表达敬意,不是很容易的事吗?及至大雄世尊灭度,如同月隐重山。此后不能亲奉如来真仪,但传贝叶佛经、佛像于世。能够面对佛的庄严形像,发无上道意,献上一香一华,此志此心,也足以令人可嘉可尚。有这样的人,不也是很难得的吗?《涅槃经》中有偈云:“若于佛法僧,供养一香灯,乃至献一华,则生不动国。”如是则凡一香一华,一灯一乐,乃至以种种饮食,尽心乐于奉献供养三世诸佛,都能成为往生净土的妙因,成佛作圣的起始。怎么可以敷衍其事而不遵从呢?

若离此恭敬供养之行,而听信无稽之言,尽说一些像“献心华,点心灯,焚心香,礼心佛”之类空洞无物的话,而希望求得无上正觉,这与猿猴捞月、望梅止渴有什么区别呢?如果以同样的语气让他们不要穿衣、不要吃饭,只要穿心衣、吃心饭就可以了,则又推说办不到。那么至于六度万行,又怎么能以空见之心而加以排斥呢?指心望空而不切实际的言论,其过如此,不可不慎啊。即使是真言宗修瑜伽观行,也有施设许多供养仪规的事门作为表相,并不是一概推之于心。故当常常庄严奉献香华,六时无废。

无相献华信毁交报门第十九

问曰:华者事也,理在何焉?信之与毁,交报在何?

对曰:华即理也,色即空也。信之报者,《悲华经》云,昔有王子,名无所畏。手持莲华,上宝藏佛。佛言:“汝以莲华印于虚空,今与汝号名虚空印。当来成佛,世界名莲华。佛号莲华尊,汝是也。”国土及佛,皆约昔日所献莲华而为号者,欲令明识行因感果之义也。何乃沮檀度之献华,而欲别遵之无相哉?毁之报者,《大方广总持经》说,昔有一比丘,名净命,住于正见,持华供养。又一比丘,名法行,住于邪见。坐得四禅,常说空宗般若最胜。谤净命法师云:“净命所受诸华,不持供养而自受用。”坐此一言,于六万世常无舌根。乃至成佛,犹居五浊。彼何人耶?即释迦是也。佛言:“少闻之人,于我法中作二说者,命终之后,堕于地狱,多百千劫。若以恶眼视发菩提心人,得无眼报。以恶口谤发菩提心人,得无舌报。”若唯修一般若波罗蜜得菩萨者,往昔迦尸迦王行菩萨行时,舍所爱身、头目髓脑。尔时此王,岂无智慧哉?则知六波罗蜜,应具足修。执一非余,是为魔业。安得弃献华之檀波罗蜜,而以恶取空,僭易于般若真无相哉?无舌之报,自贻伊咎。如来所以自引昔非,欲令众生不覆车于前辙耳。一华若此,一切土木形像,竹帛诸经,剃发僧尼,住持三宝,戒定慧学,无论福田及非福田,悉可敬之,一切皆入真实三业供法界海中。有何不可,而欲略之哉?《法华》偈云:

若人于塔庙,宝像及画像。

以华香幡盖,敬心而供养。

乃至一小音,皆已成佛道。

【译文】

问:所谓香华供养,这只是事相,其理何在呢?对此事相的供养,信受与毁弃,彼此之间的果报又是如何?

答:香华供养虽是事相,也即是理,因为“色即是空”啊。信受的果报,如《悲华经》上说,昔有王子名无所畏,手持莲华奉上宝藏佛。佛对王子说:“你把莲华举起来印于虚空,我今给你取号名虚空印。将来你成佛时,世界名莲华。佛号莲华尊,就是你啊。”

这位无所畏王子将来成佛时的国土以及佛名,都是依照昔日所献莲华而为号的。其实这也正是为了使人们明白,懂得行如是因必感如是果的意义。怎么可以既阻止人们行布施度的献华,而又要让人另外遵循无相呢?

毁弃的果报,如《大方广总持经》中说,昔有一比丘名净命,住于正见,持华供养于佛。又一比丘名法行,心存邪见。由静坐得入四禅,常说空宗般若最胜。这位法行比丘对人毁谤净命法师,指责净命法师所受诸华,不持供养而自受用。法行比丘就因为这一句话,于六万世常无舌根。乃至成佛,犹居五浊恶世。往昔这位法行比丘是谁呢?即是我释迦本人也。佛又告诫说:少闻之人,于我法中作二说者(谓以空理为第一,以实事为第二。重空理轻实事,是为二说),命终之后,堕于地狱,多过百千劫。若以恶眼视发菩提心人,得无眼报。以恶口谤发菩提心人,得无舌报。

如果唯独修一般若波罗蜜就可以得证菩萨,那么往昔迦尸迦王行菩萨行时,舍自己所爱身以及头目髓脑,难道能说这位迦尸迦王是个没有智慧的人吗?由此可知,六度波罗蜜应具足修。执著一法而批评其他诸法,是为魔业。怎么可以舍弃献华之布施波罗蜜,而以恶取空来冒充般若真无相呢?无舌的果报,都是咎由自取。释迦如来之所以自引往昔的过错,是希望众生不要重蹈覆辙啊。一华的果报尚且如此,那么一切土木所作的佛菩萨形像,竹帛所书的诸经,所有剃发的僧尼,凡住持三宝,戒定慧三学,无论福田僧及非福田僧,全都应该恭敬,一切皆入真实三业供养法界海中,这又有何不可,怎能随意略去呢?《法华经》偈云:

若人于塔庙,宝像及画像。

以华香幡盖,敬心而供养。

乃至一小音,皆已成佛道。

万善同归皆成三昧门第二十

问曰:夫施灯长明,生日月宫。华香幡盖,与灯未异,尽生天之福也。而云皆已成佛道者,何酬报之深哉?

对曰:如帝王行幸,万乘千官。步卒已来,皆带“御”字。犯之天仗,死在斯须。若銮辂还宫,步卒放散,归乎村墅。苟称于“御”字,亦死在斯须。且步卒是同,而生死有异。盖为缘起之殊,有兹宠辱也。向若华盖香灯,不遇《法华经》王命之天仗,实亦报在天宫。今逢三昧宝王,犹当扈从。乃至献一华,皆已成佛道。斯则“佛种从缘起”,理教然耳。亦犹鸟向须弥,皆同一色。川朝巨海,无复异名。故《大宝积经·文殊普门会》,会天龙八部地狱畜生色声香等,一切万法,皆三昧者。亦犹毛容巨海,芥纳须弥。岂毛芥之神乎?盖神者神之耳。则知解犹于目,行类于足。解正即行正,解邪即行邪。魔佛浅深,俱凭于解。故《涅槃》曰:“于戒缓者,不名为缓。于乘缓者,乃名为缓。”乘者,即慧解之称也。一行既尔,万行皆然。法华三昧者,即念佛三昧也。是以如来名此胜定,为三昧宝王,为光明藏,为除罪珠,为邪见灯,迷衢者导,王子金印,贫夫宝藏,空三昧,圣三昧陀罗尼,真思惟,最胜观,如意珠,佛性,法性,僧性,无尽藏,胜方便,大慧光明,消恶观法三昧等。故知教理行果,八万四千波罗蜜门,皆是念佛三昧之异名也。夫如是,则献一华,遍奉于三世尘刹。念一佛,体通于未来世雄。如大地而为射的,岂有箭发而不中者哉?不然,则为《思益经》畏空、舍空、行空、索空之诮耳。

客曰:医去留药,商行寄金。前贤所藏,非其人不可。弟子昧道懵学,辄窥三昧之门。尚期无生,每希一实之唱。如王奥旨,法之宝印。动寂双照,理事圆融。举心咸真,触类而长。称于“南无”,皆成于佛道。散华弹指,尽超于菩提。经王所在而自尊,目翳金錍而抉膜。二十义门,未尝闻诸。欣澡雪轻众生之愆,得优游宝庄严之土,何其幸也。愿不易此身,获醍醐之妙记,悟当来诸佛即众生是焉。遂稽首多宝塔,对之莲华僧,与吾普观十方尊,圆念三世佛。长跪叉手,而说颂曰:

一心忆念过去佛,亦忆未来诸世尊。

现在一切人中雄,亦学于其所说法。

无有一佛在过去,亦无现世及当来。

唯此清净微妙禅,彼不可言证能说。

【译文】

问:布施灯烛使长夜得以明亮,将来得以往生日月宫。那么布施华香幡盖供养,与施灯没有差别,果报应该同样都是生天之福吧。而说“皆已成佛道”,为什么所得的果报这样深广呢?

答:譬如帝王出外巡行时,有数以万计的车乘、上千的官员陪从。所有随行的兵士,身上都带有一个“御”字。如果有人胆敢冒犯天子的仪卫兵士,当下便要处死。若是天子的銮驾回宫,那些随行的仪卫兵士解散,归回乡村田舍后,仍然自称是随御驾出巡,也会被当场处死。同样身为兵士,而在不同的场合便生死有异。这是因为缘起的差殊,才有此宠辱之分。前面所提到供养华盖香灯,假如不遇《法华经》这样如同王命的天仗,其所得的果报实在也只是生在天宫而已。今逢念佛三昧宝王,犹如当上跟随帝王出巡的侍从。乃至献一华,皆已成佛道。这便是《法华经》中所谓“佛种从缘起”的意思,其理教本来就是这样的。也犹如群鸟飞向须弥山,皆同一种颜色;百川之水朝归巨海,总称海水,不再有江水河水之名。是故《大宝积经·文殊师利普门会》中,会集天龙八部地狱畜生色声香等,一切万法,皆称为三昧。亦犹如于一毛端能容巨海,于一芥子能纳须弥。这并不是毛端、芥子有此神妙,其实是心的神力才有如此神乎其神的灵妙。

由此可知,对佛法的理解如同眼目,依法修行就像双足。见解正确,则所行正确;见解偏邪,则所行亦偏邪。入魔深浅与入佛深浅,全凭各人见解如何。是故《涅槃经》上说:“于戒缓者,不名为缓。于乘缓者,乃名为缓。”所谓“乘”者,即智慧见解的别称。一种行门既是如此,万种行门也都是如此。那么法华三昧,也可说就是念佛三昧了。所以释迦如来名此胜定,称为诸三昧宝王,称为大光明藏,称为除罪障之宝珠,称为破邪见之明灯、迷路者的良导、王子所佩的金印、贫夫的宝藏,或称为空三昧、圣三昧陀罗尼、真思惟、最胜观、如意珠、佛性、法性、僧性、无尽藏、胜方便、大慧光明、消恶观法三昧等。故知所有教理行果,八万四千波罗蜜门,全都是念佛三昧的异名。如是则献一华,即普遍奉敬于十方三世诸佛尘刹;念一佛,其体性即通达于未来诸佛。犹如尽大地而为射箭的目标,岂有箭发而不中目标的呢?如若不然,则难免成为《思益梵天所问经》中所谓畏空、舍空、行空、索空之讥诮。

这位访客听完我以上二十门论述,合掌称谢说:“良医离去,必留下奇方妙药以救治病人;商人出行,必妥善寄存金银与子孙。往圣前贤所遗留下来的智慧宝藏,非得有能开启智慧宝藏的人不可。弟子以前不懂得佛法深妙道理,见识愚钝,只不过略窥一些入三昧的门径,便期望得证无生之理,希冀与一实乘之教法相应。如今承蒙师父开示以上诸行门的奥旨,可说是念佛三昧的宝印。动寂双照,理事圆融。随所举心动念,当体即真;凡触境逢缘,都能增长道意。一称南无佛,皆共成佛道。或散华供佛,或弹指奏乐,尽皆趣入于菩提。由此可知,凡有佛经及此念佛三昧宝王所在之处,一切众生自成尊贵。我今如同目翳之人,正好借师父金錍以抉无明之膜。此二十门中的义理开示,是我从来未曾听到的。欣喜自己从此以后,能澡雪轻视众生的罪愆,得优游于七宝庄严的国土,这是何等庆幸啊。愿以现前之身,即获如来为我醍醐灌顶而授记,因为我已了悟当来诸佛即是现前的众生啊。”于是稽首多宝塔,面对莲华僧,与我一齐普观十方尊,圆念三世佛。长跪合掌而说颂曰:

一心忆念过去佛,亦忆未来诸世尊。

现在一切人中雄,亦学于其所说法。

无有一佛在过去,亦无现世及当来。

唯此清净微妙禅,彼不可言证能说。

《念佛三昧宝王论》终

念佛三昧宝王论 旧跋

比丘正知,向见云栖大师《净土代言》,有唐朝《宝王论》,列在名存书不存中。心甚慕之。生年三十,万融师得此古本相赠。喜出望外,梓版于姑苏慧庆寺。丙戌,重梓于祖堂幽栖寺。伏愿法界有情,同生极乐世界。

【译文】

比丘正知,以前曾见云栖莲池大师所作《劝修净土代言》中,有唐朝草堂飞锡法师《宝王论》,列在名存书不存中。内心非常仰慕。生年三十岁时,万融法师偶然获得此《宝王论》古本而相赠于我,令我喜出望外,便将此书刻板于姑苏慧庆寺。丙戌年,重新刻板于祖堂幽栖寺。伏愿法界有情,同生极乐世界。

跋宝王论后

夫子曰:“立则见其参于前也,在舆则见其倚于衡也,夫然后行。”《汉书》曰:坐则见尧于墙,食则见尧于羹。道之不可须臾离也如此。虽然,此特域中之道尔。《首楞严经》云:“若诸众生,忆佛念佛,现前当来必定见佛,不假方便,自得心开。”予谓修念佛三昧,亦当如参前、倚衡,与夫见尧之义。行住坐卧皆应忆念,何患不见佛哉?此真出世成道之要津也!修是三昧者,当以安养为期。盖弥陀愿力,以接引群生为务,大光普照,摄取不舍。凡存念者,尽得往生,其利博哉!岂特见尧于墙、于羹但虚想乎?政和七年十一月三日,于符离境舟中,因观唐释飞锡《念佛宝王论》,遂思吾夫子与汉史之言,与佛合若符契,乃纪于此帙,冀时观之,以自策焉。凡见闻者,其亦勉诸。黄伯思长孺父谨书。

【译文】

《论语》中孔子曾对他的学生说:“站立时,就仿佛看到‘忠信笃敬’这几个字显现在面前;乘车时,又好像看到‘忠信笃敬’这几个字刻在车辕前的横木上。如是,则所言所行自然皆合于忠信笃敬了。”《汉书》中记载:当年尧帝死后,舜日夜追思,三年之中,坐着便看到尧的形像显现在墙壁上;吃饭时则见尧的形像显现在羹汤中。原来“道之不可须臾离也”竟是如此的沁入心扉。尽管如此,这也只是世间圣贤之道罢了。

《楞严经》上说:“若诸众生,忆佛念佛,现前当来必定见佛,不假方便,自得心开。”我认为修念佛三昧,也应当如同参前倚衡以及见羹见墙那样念兹在兹,念念不忘。无论行住坐卧皆能如是忆念,何必担心不能见佛呢?这才真正是出世间成就佛道的要津啊!修念佛三昧者,当以往生极乐世界为期。因为阿弥陀佛有大慈悲愿力,唯以接引群生为事务。阿弥陀佛有大光明普照,摄取念佛众生不舍。凡存念阿弥陀佛者,皆得往生净土,其功德利益极其广博!岂仅仅是见尧于墙、于羹那般没有实质的想念呢?

北宋政和七年(公元1117年)十一月三日,于安徽符离境乘舟时,因正在读唐朝释飞锡法师所著的《念佛三昧宝王论》,由此想起孔夫子以及汉史中的这两段话,与念佛法门完全符合相契,于是就记录在此书本中,希望时常观看,作为自策。凡见闻者,也可以引为勉励。黄伯思长孺父谨书。